「收回你的話。」霍元樵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住懷裡。「我的確很想那麼做,但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因為我是堂堂皇宮的禁軍統領,而———」
「而我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小小偷?」楚綾絹馬上很有自知之明地搶著說:「你認為我配不上你,不值得你那麼做是不是?哼,稀罕!」
她幹嘛發那麼大火?好像他沒趁機強暴她很對不起她似的。
「你誤會了,只是我覺得你應該得到更好的———」
「對,我應該找個更好的男人,」楚綾絹生氣地端起桌上─杯茶─飲而盡。嘿!這茶好冷,一定是隔夜的,他……不會是昨夜他倒了放在床上的那一杯吧?那麼他果然沒做出任何逾距的行為,可……可能嗎?
莫名地,她突然產生一股嚴重的失落感。霍元樵顯然不太喜歡她,難道她長得不夠好看?也許她這兩天太累也太樵悴了,已不復往日的風情萬種。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不喜歡她又有什麼關係?犯得著如此難過嗎?即使回不到明朝末年去找姚承翰,也可以到北方去找岳飛的嘛,就算再不濟事,也可以到武當山啦、崑崙山啦,甚至少林寺都有帶發的俗家弟子,就不信找不出一、二個登對的人選當終身伴侶。
但是很奇怪地,自我安慰了這麼久,心裡頭仍然若有所失,什麼道理呢?
霍元樵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如果你覺得留下來真的那麼委屈,就儘管走好了,至於秦相國那兒,我自會去向他解釋。」
「想趕我走?沒那麼便宜的事。」楚綾絹就這牛脾氣,人家表現得越冷漠,她越要想辦法去勾引他。
當年若非姚承翰對她的情書攻勢,一概相應不理,她也不會發起蠻勁一口氣寫了三百多封。有時自己都懷疑這樣做是心儀的成份居多呢,還是鬥氣的可能性比較大?
「告訴你,除非我楚大姑娘玩膩了,否則誰也趕不走我。」接著,二話不說,拿起霍元樵差人為她準備的易容材料,開始往臉上妝點起來。
霍元樵亦不阻止,只淡淡地凝眸她如春花初綻般的容顏。
不消一刻鐘,楚綾絹已經將自己「塑造」得彷如秦翠如「再世」。
「如何?像不像她?」她得意地問。
「像,像極了。」霍元樵對她的巧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甭說是我娘,即使是秦相國也勢必認不出你是假冒的。」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你以後還敢不敢隨便瞧不起我。」
「我從來不曾有過瞧不起你的念頭。」相反的,他比誰都欣賞她。
「小笨蛋才相信你。」楚綾絹鼓著腮幫子,道:「不是說你娘要見我,還不走?」
「是,娘子請。」霍元樵狡獪地一笑,將手扠在腰上,示意楚綾絹挽著他。
楚綾絹略一猶豫,「我自己會走。」即大步跨出房門,直奔後花園,然後杵在迴廊的兩條岔路中間。「你娘……在什麼地方啊?」
霍元樵仍是笑而不答,擺明了;你不挽著我,我就不告訴你。
「大老奸。」楚綾絹沒轍,只好趨前拉住他的手臂。不料,霍元樵卻順勢攬住她的小蠻腰,笑吟吟她朝前廳而去。
***
「這是什麼地方?」楚綾絹站在他身旁,望著偌大的廳堂,以及琳琅滿目的「高檔貨」,不禁好奇的問。
「這裡就是前晚咱們拜堂的大廳」霍元樵瞧她一臉茫然,很擔心她會露出馬腳。「別忘了,你現在是相國千金秦翠如。」
楚綾絹點點頭,再一次舉目瞟向廳堂各處,除雕樑畫棟之外,每樣東西都極其考究,害她的「職業病」一直要發作起來。
待跨進第二道門檻時,陡見廳堂上方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上座坐了一位約莫六十餘歲,穿戴雍容華貴的老太太,下座兩旁則各有一男一女,全端著不友善的目光睨向她。
「早啊,大嫂,」女的先開口,「都日上三竿了,你可真能睡,娘跟二哥還有我在這等你的大駕,等得兩腿都發酸了。」
原來是霍元樵的妹妹。講話那麼沖,吃錯藥了不成?
「恩敏,不許胡說。」霍元樵的母親用力瞪了口無遮攔的霍思敏一眼,立刻換上來一張堆滿笑容的臉。
「翠如,來,這邊坐,昨晚睡得還好吧?」
「很好,謝謝娘關心。」她伸手要去垃桌旁的椅子,卻讓霍思敏一腳踢開。
喲!很有兩下子嘛。
楚綾絹不動聲色,兩腳岔開,右足使勁,硬將霍思敏腳邊的椅子勾回原來的位置,並且安安穩穩地坐上去。
她這兩招雖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然而在場每一個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都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霍思敏和她二哥霍元擎更是震驚得目瞪口呆。
楚綾絹卻假裝沒看見,兀自和霍夫人話家常,「娘,你每天都那麼早起啊?」
「嗯,我每天雞一啼就起床練拳,四十年未曾間斷過。」霍夫人拿起桌上的一雙筷子遞給她,「吃飯吧,菜都涼了。」
楚綾絹的確是餓慘了,跟霍元樵不但要耍奸計、使蠻力,還三不五時得針鋒相對一番,體力耗費著實驚人。
她渾沒在意地單手去接筷子,卻無論如何接不過來。算了,美女不與老婆婆鬥,她現在只想吃,哪有力氣玩角力遊戲。
「相公,麻煩你筷子借一下。」
「我娘不是已經給你一雙了。」霍思敏跟她有仇似的,從頭到尾就沒給好臉色。
「不給拉倒。」反正王法又沒規定,沒用筷子就不准吃飯。「娘,那雙筷子你就留著自己用。」
楚綾絹火大,五指齊下,先廢了兩根雞翅膀,接著報銷半大盤的炒花枝,然後啃掉一根烤鴨腿,最後還把一盅魚翅湯喝得盤底朝天,才大呼過癮,拉過霍思敏的衣袖當抹布,拭去手上、嘴邊的油漬,還順便打了一個特大號的飽嗝。
「你———」霍思敏眼睛要凸出來了,「你在相國府都是這麼吃的嗎?」
「對啊,」楚綾絹才不管他們的眼神有多驚訝,自顧自地說:「不過順序略有不同,我通常只在午膳和晚膳時,才吃雞鴨魚肉,早膳我大多以清粥、小菜果腹,今兒是個例外,但也還不壞,只是菜色的式樣少了些。」
「少?」霍元擎好奇地問:「這裡一共八道大菜,還抵不上府上的清粥小菜?」
「我家的稀飯雖然名為清粥,可內容豐富,裡頭摻有紅棗、蓮子、芡實、龍眼干、赤豆、人參;而且小菜縱然小,卻有二十來盤,每一盤都精緻可口,美味絕倫。」其實她指的是以前胭脂樓,每逢臘月初八,老鴇江含春所煮的臘八粥,以及她用來供奉神明的小菜。
霍家上下不明所以,以為她真的那麼能吃,個個面露憂戚,投給霍元樵一個飽含同情的目光。
「既然如此,我以後叫廚房多幫你煮幾道菜就是了。」霍老夫人看樣子好像比較友善。「明兒個你就要回娘家了,有沒有想好要送什麼禮物給你爹和大哥?」
「還沒有。」楚綾絹迫切地說:「不知娘是否有好一點的建議?」最好是去買來送給她,或乾脆就屋子裡現有的東西讓她挑,反正她已經偷偷摸摸看上好幾樣值錢的骨董了。
「敏兒,」霍夫人道。「去房裡把那對玉麒麟拿出來。」
「娘,那是咱們霍家的傳家之寶。」
「我說了,去拿出來。」霍夫人實在是個怪人,聽她的意思,似乎是很大方的要把那對寶貝送給楚綾絹,可臉上的表情又不像是十分開心的樣子。
楚綾絹惶惑地瞅向霍元樵,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陰沉沉、冰冷冷的,還帶著一抹錯愕。
怎麼回事呢?大不了她不拿那對玉麒麟也就是了,犯不著每個人都結面腔給她看嘛。
須臾,霍思敏領著兩名家丁,推出一台裝有四隻木輪子的推車來到廳堂上。
楚綾絹注意到推車上方用一匹錦布覆蓋著,想必錦布下面就是霍家的傳家之寶玉麒麟。
霍夫人走過去,將錦布掀開,眼前現出的是一隻漆金的黑木盒。
「擎兒,打開它。」
「是。」霍元擎自懷中取出一把鑰匙,插進木盒左側的鎖孔,只聽見「啪」地一聲,開啟的木盒上端立時罩上一層碧色薄霧。
「翠如,來看看你喜不喜歡。」
楚綾絹恍若未聞,仍癡癡地望著發綠的木盒子出神。
霍元樵見狀,趕緊輕拍她的背脊,「娘叫你呢。記得,無功不受祿,不是自己的東西千萬別妄想染指。」
「什麼?」他暗示得很明白,楚綾絹卻聽得很模糊。
「過來。」霍夫人道:「瞧瞧你喜不喜歡?」
楚綾絹趨前定睛一瞧,呵!當真是玉氣映面,發眉俱碧。
「這兩隻狗不像狗,老虎不似老虎的東西,可真好看。」
「這叫麒麟。」不僅霍思敏,追她身後的僕人都捂著嘴竊笑,堂堂相日千金竟然那麼沒知識,連麒麟都不知道。「沒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