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哇!她火氣好大。「半夜私闖民宅,非偷即盜。你若是再不走,莫怪我呼叫外頭的守衛,將你送官法辦。」
真氣餒,說不到兩句話,就讓人家「看破手腳」,猜中她非偷即盜。
楚綾絹尷尬地例嘴傻笑。「姑娘誤會了,金銀財寶我多的是,根本用不著偷。你看,」她倒出一大把金光閃閃的圓潤寶石在茶几上。「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你兩大箱,只要你別那麼冷冰冰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天曉得,她那些「高檔貨」,都是從秦府的帳房摸出來的。
「你休想!」柳衣蝶「唰」地一聲,將寶石全數掃到地面上。「說,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三更半夜跑來這兒,瘋言瘋語,一再的羞辱我?」
「不是羞辱,是純粹的、發自內心的愛慕。就好比是西廂記裡的張生和崔鶯鶯!」
「放肆!」柳衣蝶的眉毛全部朝反方向倒豎上去,「你當我是那麼隨便的女子嗎?出去!否則我就自刎而死。」
一怒,那利剪直接頂住脖子。
「姑娘千萬不可鹵莽,難道……難道你嫌我長得不夠帥?」楚綾絹絕不相信,她的男妝扮相有那麼差勁。
柳衣蝶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不得已按捺住怒火,馬馬虎虎她一眼。
哼!一個大男人居然面若中秋,色如春曉,雖然發怒又像是在笑,即便是不高興卻似在發嬌嗔;尤其是那雙賊兮兮的眼睛,似喜非喜,默默含情,嚇!明擺著是個如假包換的娘娘腔。
「依我看,『帥』這個字和你根本八竿子構不著邊。」
太瞧不起人了。
「你照子給我放亮點,天底下有哪個男人長得比找更具吸引力。」楚綾絹衝動得將整個人湊到柳衣蝶跟前。
「你……你……」柳衣蝶被逼得必須緊貼著牆面,才能避開她的臉。「你退後一點,這樣太……太擠了。」
「噢!」她很合作地往後退了半尺,「現在看清楚了?」
「看是看清楚了,不過答案還是一樣。」柳衣蝶縱使與外界已經隔絕很長一段時間,但踩扁她也不肯相信,一名身高不過六尺的小弟弟,會是天底下最具吸引力的男人。
「你———」氣死了,楚綾絹極少這麼糗過,「我真的有那麼醜?」哼!抬頭挺胸縮小腹,讓她別門縫裡瞧人。
「你不醜,你只是……」嘿!那是什麼東西?
柳衣蝶被她的兩個「小山丘」震驚得膛目結舌。迅速地,她將眼光移向楚綾絹的側面的耳垂。
「好啊!你這死丫頭。」柳衣蝶一巴掌擊下,仍氣不過,反手拿起壁角的雞毛撢子,迎頭劈面便打過去。
「柳姊姊別激動嘛!」楚緩絹不敢施展武功抵擋,深怕一不小心傷了她,只好拚命抱頭鼠竄。「我這樣也是不得已的。」奇怪到底是那裡露出破綻,怎會被她識破呢?
「還有借口你,」楚綾絹平時不太愛運動,跑兩步而已就氣喘咻咻,臉色蒼白。「說,你是哪一廂、那一房的丫頭?誰派你來的?叫什麼名字?想做什麼?」
「我不是丫頭,我是練老伯的乾女兒名叫楚綾絹。」
「嚇?!」柳衣蝶霎時止住腳步,手中的雞毛撢子應聲掉落地面。「我公公?是公公要你來的。」
「也……也不全然是啦。」楚綾絹唯恐方才一陣吵鬧,會將附近的警衛吸引過來,倉卒靠向窗簾朝外頭張望。
好在,外頭除偶爾掠過的風聲,和草叢中的蟲鳴,便悄無聲響。她將袋中的「小動物」倒出,希望暫時嚇走可能到此巡視的衛兵。
「我義父母很擔心你在秦府的安危,所以我就自做主張,潛進來找你。」
柳衣蝶的臉色驀地黯沉下來,「他們……都好吧?」
「嗯……遇到我之前不太好,遇到我之後就好多了。」「怎麼?」柳衣蝶斜眼望她,「你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開玩笑,當菩薩有什麼好玩。」她拉了一把椅子給柳衣蝶,自己則坐上另一把。「我是———非偷即盜。」
「你———」柳衣蝶只嚇了一小跳而已,因為她發現,若以審視女人的角度而言,楚綾絹一定是天底下最秀氣可人的小小偷。「怎麼稱呼?」
「本名楚綾絹,花名秦翠如。」
「什麼?」秦翠如在相國府內,可是凶、狠、潑、辣的總稱。府裡的丫鬟、僕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吃過她的排頭,大伙避她唯恐不及。「你哪個名字不好取,偏取這個令人痛恨的名字?」
「事出無奈嘛。」於是楚綾絹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將她從被練老伯救醒之後,一直到糊裡糊塗嫁作人婦的前因後果,簡明扼要地描述了一遍。
當然,她把穿梭時空五百年那段,及慘遭霍元樵「欺壓」的過程,統統省略。
「看不出你竟然是武功高強的俠女。」柳衣蝶欣喜地牽著她的手,「所以你今晚是來救我出去的?」
「沒錯,可是……」
「甭可是了,」柳衣蝶轉身,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塊方巾塞在懷裡,便說道:「咱們走吧!」
「你就只帶走那條手絹,其餘都不要啦?」
「錢財乃身外之物,富貴自有天定。」她知足地笑了笑。「我本以為今生必將終老於此,豈料,上蒼憐憫,讓我遇見你,有你這樣朋友,夫復何求?」
呵!楚綾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偉大。陡然間,覺得長高了好幾寸。
「好,我救你出去。」為了柳衣蝶的幾句讚美詞,她決定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必須先把這個收拾收拾。」她蹲下來撿拾地上的寶石。
「算了,要這些做什麼呢?」柳衣蝶對錢財當其是視如糞土。「帶在身上,徒增累贅而已。」
「就算不帶走,總得要湮滅證據吧?」楚綾絹把寶石裝進原先的小布袋中,繫在腰際間。「萬一秦家的人發現你不見了,地上又堆放著這些寶石,會以為你是卷款潛逃,屆時報官府捉拿你,看你怎麼辦?」
「就算沒有這些寶石,他們照樣會報官捉拿我呀。」
「憑什麼?」
「憑惡勢力啊。」
豈有此理?楚綾絹氣得當場改變主意,把那原包打算丟棄的寶石妥妥當當放回懷中,反正不拿白不拿。
***
「你不是要救我出去嗎?」柳衣蝶急得大叫:「怎麼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她舉目一望,天!這是……秦翠如的寢房,再過去一點點就是秦沖之的勢力範圍,楚綾絹莫非要將她送人虎口。
「太遲了。」楚綾絹一把將她推進房裡頭,「你先在這兒待幾天,咱們再找機會逃出去。」
「不可以。」柳衣蝶早嘗過秦家的酷刑,萬一被逮回去,她鐵定會屍骨無存。
「明早天一亮,秦夫人若是發現我失蹤了,勢必會派鷹犬四處搜捕我,待在這兒,豈非死路一條?」
「有我在,你怕什麼?」楚綾絹見床上被褥仍整齊地疊放著,深知霍元樵尚未回房,竟莫名的,有股不祥的預兆襲上心頭。
「你看什麼?」柳衣蝶問:「房裡還有別人?」
「沒什麼,來,你快坐下,我幫你改頭換面,包準連你自己都認不出是你。」楚綾絹其實已經快累死了,但為了報恩,她依然振作精神,努力發揮高超的化妝術。
「你真的行嗎?」柳衣蝶很不願意相信,她是多才多藝,而且美貌足堪和她比擬的女子。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經過一番修飾、補強、增色,鏡子前面很快地出現了一名貌似潘安的美男子。
「我的天老爺?這真的是我嗎?」柳衣蝶迷惘地望著鏡中人。
「幫個忙,先別陶醉成那麼樣子成不成。」楚綾絹帶足了易容所需的器材,卻忘了帶一套男裝出來。不得已,只得把霍元樵的衣裳拿出來裁成適合柳衣蝶的尺寸。「快,把衣服脫了。」
「你要我穿陌生男子的衣服?」
「他不陌生,他是我相公。」楚綾絹簡買受不了她的猶豫不決,索性動手替她把衣服「剝」了。
「可是你相公我又不認識。」柳衣蝶話聲未盡,楚綾絹已經把她的衫裙撕得稀巴爛。
「你也不認識我呀,還不是照樣巴望著我救你?」真麻煩,既要替她脫,又要幫她穿。「把手舉高,身子側過去。」
「好嘛好嘛,」柳衣蝶被她要待團團轉,好一會兒才把弄丟的理智撿回來。「喂!待會兒你相公,不,秦翠如的相公,也不是,總之,霍大人回來時,你怎麼跟他交代?」
「實話實說囉!」大功告成。楚綾絹不槐是科班出身的(賊科的科),以最簡單樸素迅速確實的本事,將所有屬於柳衣蝶的衣物全數清理完畢。
只除了那硬邦邦的手絹。
「那手絹是我義兄送給你的?」
「不是,是娘。」她澀然一笑,「我跟你義兄在婚禮上匆匆見過一面,連話都來不及說,就讓秦沖之給捉回來,他……哪有機會送我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