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翠如見她臉部表情陰晴不定,以為大事不妙,緊張地問:「是不是我快不行了?」
這一問,練氏夫妻也不免驚慌起來,儘管他們的兒子是被秦翠如的兄長害死,但他們跟她可是無冤無仇。
「拜託你,別瞎猜好不好?」楚綾絹畢竟壞得不夠徹底,竟心軟地告訴她:「這藥丸吃下去,你以後就只會在入夜之後發作一次。」
「其它時間呢?」
「其它時間當然就跟平常人沒兩樣啦。」
「是嗎?」秦翠如眼光閃爍,不知在打什麼歪主義。「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楚綾絹瞧她那賊樣,料定包準沒好事。
「先說來聽聽。」
「你把永久性的解藥給我,我就給你們一萬兩銀子,一棟大宅院,十二名奴僕,如何?」
哈!這麼好的交易,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只費一點點功夫。
但是……不能答應。
依楚綾絹對歷史粗淺的瞭解,他們秦家素來以「奸」聞名。一旦一答應了她,把真相和盤托出,難保她不會糾眾前來尋仇,屆時還不是得眼睜睜的看著她把一切統統搶回去?
「可以。」楚綾絹只考慮了一下下,立刻做出英明睿智的決定———以奸制奸。「你先把銀子籌齊,房子買好,我再給你解藥。」
「不公平,萬一你事後反悔了呢?」秦翠如是什麼人的女兒,有那麼容易上別人的當嗎?
「真要這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啊。」
「怎麼沒有?一萬兩吶!你以為買一棟宅院只要五兩錢啊?」
五兩錢太貴了,楚綾絹出道以來,就以做無本生意為已任,縱游四海,快意恩仇。在她眼裡只有應不應該做,沒有敢不敢做。
「甭大驚小怪。五兩錢和一萬兩都一樣,橫豎是你爹用不法勾當搜括來的。我義父、義母賠了一個兒子,虧了一名媳婦,難道不值這些錢?」
討厭!每次明明都是楚綾絹理虧,但爭論到最後,卻變成她什麼都對。
秦翠如懊惱地趴在方桌上,「你不給我解藥,也休想我給你任何好處。」
「隨便。」楚綾絹從來不認為她這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能熬得過三天的粗茶淡飯。「不過我得提醒你,你服下的毒藥前後會發作七七四十九次。」
「然後呢?」
「然後我會幫你找一塊風水好點的墓地,將你埋了。」
「你……」秦翠如連吞十幾口口水,仍舊無法壓驚,「虧你美若天仙,心如蛇蠍。」
「真的嗎?」楚綾絹得意地瞟向練氏夫婦。
該點頭還是搖頭?前面那句是很好的讚美,但是後面那句顯然就是在罵她,她居然還樂得眉飛色舞。
「有毛病!」秦翠如受不了她,索性把眼睛蒙起來。「既然終歸是死路一條,與其累死,不如睡死。」她轉身,改趴到練家那唯一的一張木板床上。
「沒鬥志。」楚綾絹激她,「堂堂相國千金,居然那麼容易就束手任人擺佈,唉!遇到你這種對手真沒成就感。」
「你———」秦翠如很想反駁她,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只好請教她,「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問我啊?」求教於敵,適合嗎?
「對啊,你比較聰明懂得害人,應該也比較有鬼點子可以救人。」
「所以同理可證,普天之下最聰明的人就是你爹?」
「對噢!」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現在就回去找我爹想辦法。」
「這兒離相國府有一百二十里,以你的腳程一來一回大概需要三天三夜。可憐喲!相國千金要暴屍街頭囉。」
秦翠如大駭,倉卒打開楚綾絹給她的瓶罐,用力往桌上倒,然而使勁了半晌,僅倒出一粒解藥。
她哭喪著臉道:「你耍我,我不管,我不要死,你給我想辦法。」說有這樣的?
「辦法是有,就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這條尊貴無比的性命都捏在你手裡了,還有什麼肯不肯?」
「好!」楚綾絹回眸向練老伯。「家裡有沒有文房四寶?」
練老伯靦面見地搔著後腦勺,「那些玩意兒放往咱們這種人家擺,挺浪費的。」
「就是說嘛,」練嬤嬤道:「我跟你義父大字識不了幾個,呃……」
總之,沒有就是了。
「那就等我一下。」楚綾絹返身飛躍,大伙只見一陣狂風,驟來驟去。頃刻間。她已捧著筆、墨、宣紙回到屋內。
「喏!我念一句你寫一句。」
秦翠如被她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嚇呆了,二話不說,馬上將紙攤在面前,「你念吧。」
父親大人膝下:
女兒嫁到霍家一切尚稱如意,唯霍家院窄人稠,住起來甚感擁擠……
「不會呀,」秦翠如不解地問︰「我記得霍家滿大的嘛?」
「囉唆!不這樣寫,怎麼有借口買房子?」
秦翠如一愣,「也對。」
「對還不趕快寫?」
「其實我覺得,以你武功之高,如果你願意帶我回去,應該更能明快的把事情辦妥。」
當她是白癡?帶你回去,她豈非自投羅網?
何況明天便是歸寧之日,尤其不能讓她在相國府出現,否則她和霍元樵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你不寫是吧?不寫我走了。」
「不,我寫,你要我寫我當然就寫了。」這種「肉票」,憑心而論,還挺合作的。
楚綾絹和秦翠如直磨蹭到晌午時分,才將那封家書完成。
***
臨出門前,霍元樵再三叮嚀她,必須在午時前,趕回去陪他娘用膳。可是現在未時都快過了,他們鐵定吃飽喝足睡午覺去了,誰還等她?
為了不虐待自己的腸胃,她決定先找一家乾淨的食店止饑。
走沒兩步,西湖邊柳條嫩綠處,有位發須全白的老先生,挑副擔子賣著熱騰騰的湯圓。
「吃湯圓喲,快來哦!大碗的一文錢,小碗的三文錢。」
喊錯了吧?小碗的怎會比大碗的貴呢?
有人問:「老頭兒,你說大碗的多少錢?」
「一文錢。」他很確定地,將價格重新再說一次。
許多人朝他擔子圍攏過去,都買大碗湯圓吃。一眨眼,鍋裡的大湯圓就所剩無幾了。
楚綾絹站在一旁,瞧這情形透著詭異,卻也不明所以。真是,誰那麼笨,花三文錢買小碗的吃?
那老先生抬頭看見她,笑逐顏開地說:「姑娘,想不想吃湯圓?三文錢一小碗,再免費幫你卜個掛。」
卜卦做啥?
楚綾絹向來把命運操在自己手裡,她才不相信那些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
老先生看出楚綾絹不相信他,乃指著右斜側一名戴瓜皮帽的書生道:
「那人再走兩步就跌倒了,扭到腳不算,還撞破額頭。」
楚綾絹正想譏笑他,忽地聽到「砰」一聲,那書生踢到路旁的石階,整個人摔向一棵大樹頭。待眾人將他扶起來時,只見他右手捂著血跡斑斑的額頭,一拐一拐地折入巷子口。
那麼神准?楚綾絹偏不信邪。
「左手邊那位大娘呢?你倒預卜一下,她會遇到什麼狀況?」
「她沒事。」老先生揚著下巴,很臭屁地說:「等她家那口子收了工,她就會趕回去煮晚飯,繼續當個黃臉婆。」
「哼!就知道你是瞎蒙的。」楚綾絹待要離去,他又嘰哩咕嚕地:
「不過,她手裡牽著的小娃兒,可就沒她那麼平安了。」
「他會怎麼樣,踩到狗屎?還是踢到鐵板?」
「非也,他會被一個好管閒事的人推到湖裡去。」
更扯了,那個小孩所站的位置離湖邊起碼四十尺遠,又有他娘護在身邊,誰吃飽那麼撐硬把他推到湖裡去?
楚綾絹冷笑一聲,暗中尋思:待會兒若真發生這種事,她就算拚了老命,也不讓那小孩掉到湖裡去。
「請讓讓,請讓讓。」一名大漢推著一輛板車,從胡同裡拐了出來。
「娘,你看,那裡有隻鳳尾蝶。」小男孩欣喜地橫過路面去撲捉一隻正在採花蜜的彩蝶,渾沒注意到大漢的石板已經推到眼前。
大漢沒料到他會突然跑出來,心一慌,雙手失措,石板車竟不聽使喚地朝小男孩頂過去。
「娘呀!」小男孩嚇得落荒而逃,直奔到湖堤邊,石板車亦正巧頂住他弱小的身軀。
這一下變化太快,路上的行人誰也來不及出手相救。
獨獨楚綾絹例外。
僅瞄見她幾下兔起鵲落,已然把小男孩抱在懷中,待旋身騰上一旁柳樹時,那柳樹居然齊根斷裂,將她遠遠地拋向湖裡。
楚綾絹雙足無著力點,勉強掙扎了幾下,仍舊逃不了落湖的命運。
「現在你服不服?」一葉扁舟,丟過來一條粗繩,救起他們倆。
楚綾絹顧不得身上還濕淋淋的,即駭然瞅著那位賣湯圓的老先生,「你幾時過來的?」從她飛身抱起小男孩,一直到失足落水,前後不過轉瞬的工夫,他居然能夠放下擔子,僱請一艘獨木舟,再劃到湖裡,分毫不差的將他們救上船?
莫非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老先生捋鬍淺笑,「舉凡人世,該來即來,該走便走,誰能奈何?」說著,以掌風將小男孩送上對面的堤岸,而將小舟駛向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