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煙瞪大眼睛盯著他,怒道:「你偷窺我!」
「回房吧!」段樵無意和她爭執,闊步迎入雨中;杜飛煙拿他沒轍,只得跟著他亦步亦趨。
藉著微弱天光,杜飛煙端詳他方方正正仿似刻鏤的五官,原本只是單純的想揭穿他的假面目,竟意外地發現,他冷峻起稜的臉龐,是如此這般地令人心神嚮往。他像座上一樣,無畏風雨,傲然挺立,他真可算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可悲的是,他多半時候對她都是不屑一顧。算了,仔細看看四周,也許有比他更好的男人。
雨越下越大,回到廂房,杜飛煙和段樵俱是一驚──天啊!房裡都積水了,這是什麼破房子嘛!
「先到我的臥房,那兒地勢比較高。」段樵眉頭深深一蹙,都怪他長年漂泊在外,才會忘了修繕,以致一場大雨就變得慘不忍睹。
他們來到東邊庭園的小樓宇,上面懸了一個大匾。金漆字「翰文合」,兩旁對聯已因殘舊而剝落。
四壁是無以名之的顏色,當中放了花梨木方案,文房四寶俱全,倒也窗明几淨。
然古瓷花瓶已無花影,朱紅窗框也已褪色,案上有個燭台,半殘紅燭,一片昏沉,半掩半映著兩個人。
「你睡床上,我打地鋪。」段樵沒令杜飛煙有太多遐想,由櫥櫃中拎出一條被子,便合衣而寐。
「天很冷,你會受不了的。」這邊的屋簷,似乎也開始在滲水了。
「無所謂,忍一忍夜晚很快就過去。」段樵翻了身,以臂當枕,拒絕再和她對話。
大概因為下雨的關係,天候變得特別冷冽,潮濕的地面,寒氣直透被褥,鑽進他的脊骨,害他輾轉難以入眠。
「或者……我跟你擠一擠。」他霍地起身。
赫?!杜飛煙倏地腮紅耳熱,僵硬地挪向床邊。
他會不會藉機……
兩人貼得這樣近,感覺既陌生又熟悉。杜飛煙星眸半張,膩著他,全身都很緊張。
「趕快睡,不要胡思亂想。」他道。
誰胡思亂想?杜飛煙被看穿心思,臉兒更紅了。幸好是半夜,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奇怪,他怎麼完全沒動靜?是他根本不喜歡她,還是他不行?
交混著失望、慶幸和一點點複雜矛盾的心情,杜飛煙終於沉沉睡去……
心魂在進入夢鄉的當兒,飄忽至靈空的高處,不斷的滑行……像等待了很久,他終至難以自抑……用力地吻她……舌尖在她口中挑逗蠕動,雖是迷糊之際,卻照樣令人驚心動魄……
杜飛煙一顆心彈上了九重天,因他撩開她的衣裙,把手伸進去,輕輕揉搓……
然後,他突然抓住她的腳──段樵覺得下體一痛,睜開睡眼,方知她的腳居然擱在他身上!唉!她的睡相這麼差,還得幫她蓋被子,這女人怎稱得上是大家閨秀?
他不情不願地幫她「收攏」雙腳。
驀地,一隻蘭花手,擒住他的臂膀,在他耳畔,用細膩的軟語道:「別走,我要你吻我,我要你……」
段樵霎時如坐針氈。儘管他是個正人君子,只是,他怎麼抗拒得了美色當前的誘惑?
他嫉妒的想知道,她夢裡的男人會是誰?
僵持良久,杜飛煙悠然轉醒,一張泛著紅暈的俏臉,正對上他鷙猛灼灼的眼。
「你……你想幹什麼?」糟糕!有沒有被他非禮去?
杜飛煙趕緊檢視衣物。唉!除了冒了點香汗,其餘的全完好無恙。好可惜喔!難得兩人同床共寢,卻什麼都沒有發生,看來,他是真的不行。
「你剛剛作了夢,夢到了什麼?」他睇視著她,眼睛眨也不眨。
「夢到你……的一些朋友。」莫名的自尊心又在作祟,在他沒表白之前,她絕不肯先洩漏心意。
「噢!」段樵失落的眼神,熾焰盡熄,無言地躺回床上。
大笨牛!這樣你也信?杜飛煙快被他氣死了,她捲過被子翻過身,再也不理他。
※ ※ ※
大雨狂下三天,匯成巨流。大水滔滔,沖塌了好多屋子,浸壞了好多莊稼。
或許因著這場大雨,穆天魁意外地沒來找她算帳,而她也得以「名正言順」地多賴在段家三天。
到了第四天一早,雨總算停了,杜飛煙坐在床上,正盤算著是要拿出一點「私房錢」,替段樵把屋子修整修整,好堂而皇之的當段家的女主人;還是一走了之算了,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反正他對她根本沒興趣。
想著想著,突然傳來一陣猛急的敲門聲。她起身出去察看,是一名她從來沒見過的女子。
「你是……」這女子二十上下,穿綠羅襦裙,腰下繫著兩片紅色圈兒,款款生姿,相當嬌嬈。
「我找段樵。」女子也細細打量她,雖然是面無表情,目光卻隱隱吃驚。
「他,可能不在。」自她醒來就沒見到他,應該出去了。
「我進去等他。」那女子大搖大擺跨進前院,穿堂走弄,仿似比她還熟悉。
杜飛煙馬上升起被「篡位」的危機意識,「請問姑娘貴姓大名?」
「你叫杜飛煙?」女子嗤然一笑,一抬眼,剛好和她的目光相接。「段樵沒告訴你,他有一個自小相好的紅粉知己單琳琳嗎?」
「沒有。」杜飛煙一個箭步擋住她的去路,「他已經有了妻室,當然不需要你這個『普通朋友』。」
單琳琳用眼角瞄她,「你們的婚姻有名無實,你還想佯裝到什麼時候?」她偷了個空,從杜飛煙左側穿過丟,直奔段樵寢房。
他怎麼連這個都告訴她?可見他倆的關係的確非比尋常。
杜飛煙悲哀之餘,仍不忘挺身應戰。「站住!你再擅自亂闖,休怪我不客氣。」
「就憑你?」單琳琳身形遽閃,手抬腳起,瞬間已抽出匕首架上杜飛煙的頸子。
「放開她。」段樵的口氣又低又沉,彷彿隱含著強大的怒氣。
單琳琳酷冷的臉一見到他,立即堆滿笑容。「我只是跟她鬧著玩。」收回短刃的同時,她心想段樵應該沒瞧見,便偷偷地賞了杜飛煙一掌,讓她踉蹌地跌倒在地。
「小心。」段樵單手扶住杜飛煙,卻被她給揮掉。
「段哥哥,」單琳琳道:「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嗯!」段樵點點頭,轉身對杜飛煙道:「我很快就回來。」
「誰管你!」杜飛煙假裝不看他們,眼尾餘光其實直盯著人家不放。
更教她嘔的是,他們兩個看起來好登對,簡直就是天造地──等等!單琳琳在幹什麼?她居然伸手挽住段樵的胳膊?而那死人,居然也不拒絕,喔!她的頭現在一定在冒煙,眼睛鐵定在噴火。
欺人太甚!好歹她也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那女人憑什麼跟她爭?杜飛煙忍不下這口烏煙瘴氣,提起裙襬便追了出去。
※ ※ ※
走在大街上,到處均是熟識的鄰居,杜飛煙一面得小心翼翼不教段樵和單琳琳發現;一面還要三不五時和叔伯、大嬸寒暄打招呼,實在有夠累。
「杜姑娘,別來無恙。」陸少華冷不防地從巷角閃出來。
「以後請叫我段夫人,或者段大嫂。」哪有嫁了人的還被稱之為姑娘的,分明存心戲弄她。
陸少華咧嘴邪笑,「段樵若真是你的丈夫,也不會任由你大鬧競技場,而坐視不管。」
「你此言差矣。我參加比試乃法理皆容,何鬧之有?」杜飛煙撇著小嘴,譏嘲道:「你是不是技不如人,面子上掛不住,故意找碴來著?」
「笑話!」陸少華愀然生怒,「憑穆天魁那三流的身手,豈能奈何得了我?」
「這麼說,是你畏懼他老子的權威,所以故意落敗囉?」自己沒骨氣,還說得理直氣壯哩!
「我……」
「被我猜中了吧!」杜飛煙急著擺脫他,好繼續跟蹤單琳琳,看她究竟搞什麼鬼。於是話鋒一轉,「你該火大的是穆天魁不是我,麻煩讓一讓,我急著趕路。」
「勸你還是不要跟去的好。」陸少華好像話中有話。
「為什麼?」話已出口,她才發覺失言,「我跟誰丟?你別胡扯,我只是趕著呃……去看看……」
「她是醉花樓的名妓,賣笑不賣身,至今進過她閨房,能博她展顏相待的,只有段樵一人。」
「是……是真的?」杜飛煙怎肯相信。
那麼木訥、耿直的一個人,竟然也會尋花問柳,和青樓女子廝混?
不行!他是她的,誰都休想「染指」!
杜飛煙硬將兩泡淚扣在眼眶裡,不讓陸少華看笑話。「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男人嘛!總難免逢場作戲。」
「你當真一點也不在乎?」陸少華望著她,有些氣惱。「何必呢?與其跟著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看你的男人,不如……」
「住口!」她不想再跟他爭辯,疾步朝前。
咦!怎麼一轉眼,他們兩人就不見了?是向東或者向西?
陸少華不死心,巴巴地跟上來,「不想嫁給穆天魁,辦法多的是,你卻選擇了最爛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