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什麼?」易寒以為她要耍花樣,俊逸的臉龐立即黯沉得十分鷙冷。
「加上田弘遇的惡狀,那人壞透了,到處搶奪民女,惹得人心惶惶。他一天不死,我一天……不!是蘇州百姓一天不能心安。」她說得義憤填膺,彷彿有切膚之痛那般的恨之入骨。
「就依你吧!」易寒總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棒喔!謝謝你。」文君興奮得像個孩子,捲起袖子,開始大書特書。
也許是寫昏了頭,她並沒注意到自己裸露在外頭的兩條藕臂是多麼的光滑雪嫩,細如凝脂。
易寒莫名的嫌惡油然而起, 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怪怪的, 原來是「他」這股忸怩作態的娘娘腔。一個大男人動不動便捻起蘭花指,成何體統!
「寫好了?」再跟「他」和下去,他真會全身起雞皮疙瘩。易寒約略瞄了一下內容,即道:「把官印拿出來!」
「什麼官印?」她確實是不知道。
「裝蒜!」易寒一怒,右掌擊向桌面,蓋碗內的熱茶濺向兩旁,潑得文君濕了一大塊衣裳。
「呵!好燙。」她不及細思,忙把燙傷的食指放進嘴裡降溫。
此舉更教易寒和楊忌看得瞠目結舌。
幼稚!
易寒乾脆別過臉,不願看她。「快把官印拿出來蓋上,我立刻派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
「我……」
「再敢推拖敷衍,我就活活打死你。」易寒如鷹般銳猛的眼逼視著她,五指使勁朝她頸項一掐。
文君立刻疼得眼角滴出淚來,「我真的沒有你要的東西,不信你可以找個女人來搜我的身。」
易寒嗤然邪笑,「何必費事?楊忌,搜。」
「不行!」文君駭然雙臂環抱胸前,「你們敢碰我,我就……就一頭撞死。」
這……什麼道理啊?易寒和楊忌互望一眼,委實搞不清「他」非要女人才肯被搜身的理由,莫非他是……寡人有疾?
「想死?沒那麼容易!」易寒猝不及防地擒住她,翻掌探入她懷中——
「啊!」文君和他俱是一驚。
「你——」易寒不信剛才那一方柔軟……轉瞬揭去她的官帽——
如雲似錦的髮絲漫傾垂肩,襯得她婷頰鳳眼,櫻桃小嘴,愈發洋溢著靈筠出塵的剔透絕倫。那堪稱傾國傾城的容貌,當真非筆墨所能形容。
易寒愕然地盯著她的容顏,復又看看她那一身粗俗可鄙,完全和她的靈秀之氣不搭調的胄甲,忍不住失聲大笑。
難怪!難怪!他的玄陽掌從不虛發,憑計紹華的功力怎可能大難不死?原來如此!
「你是計紹華的雙胞妹妹?」否則不可能如此神似。
「才不是, 」 文君淚汪汪的瞪著他,怪他不該沒查清楚真相就胡亂輕薄她。「我是誰不要你管,我現在要回家了。」
「站住。」易寒猿臂一伸,將她按回原位,「話沒說清楚前,你哪兒都不許去。」
「哪有這麼蠻橫不講理的人?」文君看楊忌比較慈眉善目,遂跑過去向他求救。「這位大哥,求你放我走好嗎?」
「這……」楊忌右臂只讓她輕輕一握,整個心都快酥掉了。可礙於易寒的「淫威」,他即使有心,仍愛莫能助。「除非掌門師兄准許,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他有什麼了不起,和田弘遇那個大惡魔還不是一個樣!專門只會欺負弱女子。」文君邊說邊抹淚,「你都看到了,我不是計紹華,你們何必硬要為難我?」
「如果你是計紹華的胞妹,那就還有可資利用的價值。」易寒森冷淺笑,炯炯眸光鎖住她的眼瞼。
「我都說我不是了,其實我是卞長貴的女兒卞文君,不信你們找人去問。」可歎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文君都快被他們逼瘋了。
「卞老爹的女兒會跟一個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蠢將,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說謊也不打草稿。易寒怒形於色,火她死到臨頭還死鴨子嘴硬。
「掌門師兄言之有理,計姑娘——」
「我不是計姑娘,計紹華根本就沒有妹妹,我跟他……」
「又扯謊。」易寒怒焰更熾。「計紹華雖為家中獨子,但上有三個姊姊,下有四個妹妹。」
「真的嗎?」周倩玉怎麼沒告訴她?完蛋了!她這回真的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再裝下去就太假了。」易寒眼神倏冷,握在手中的長劍重新架回文君頸間。「官印呢?」
「不知道。」跟一個自以為是、黑白不分的人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文君眨巴著晶燦的雙瞳,斗大的淚珠汩汩而下。
「臭脾氣。」易寒回頭叫來侍女,將她渾身上下仔仔細細搜過一遍。
「沒有?」他冽眸輕佻,長劍已然凌空,流光閃燦——
文君屏神凜氣,以為他要痛下殺手,沒想到他只是截下她身上一段衣袖。
「拿去交給計紹華的副將,告訴他三日之內不拿官印贖人,我就要她人頭落地。」
望著楊忌離去的背影,文君難過得只想哭。
「把眼淚擦掉,那東西只會讓我心煩。」易寒斜睨著她,嘴角挑勾著一抹陰狠的冷笑。
文君低頭,看見胸前一片駭人的血紅,心房陡地一窒,她快要死了嗎?她這才發覺,頸子的血還在流,傷口雖不是很痛,但隱隱有麻刺的感覺。
文君故意拿著手絹按住傷口,待手絹上染滿鮮血,再用以擦拭淚水,讓整張素白粉嫩的俏臉,變得怵目驚心。
易寒一股怒火提上來,又沉沉地壓回去。「張嫂,帶她進去梳洗。」
張嫂是易武門的管家娘,舉凡易寒吃的、用的、穿的全由她張羅。她是東北人氏,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長得和藹可親。
「請隨我來。」
文君在進入布簾之前,突然回頭對易寒道:「你是壞人。」那抹羼雜滿腔怨恨的幽光,居然令他心弦悸動。
☆ ☆ ☆
三天後,周倩玉派人送來一隻帥印。
易寒命令從眾將文君帶到議事廳,辨認官印的真偽。
穿著一襲素白襦裙,外罩水藍薄紗,將長髮斜斜綰於腦後的文君,方跨入門檻,即艷驚四座!
她的美,竟教人無法逼視。
她面無表情地直接走到易寒面前,黑如深潭的雙眸中佈滿強抑的忿懣。
「這是你兄長的官印?」易寒只輕描淡寫的掃了她一眼,所有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那枚帥印上。
文君看也不看——因為看了也沒用。「我不知道。」
「找死!」語畢,他的掌心已用力摑向她的臉頰。
也許是這一巴掌太突然,也可能是易寒的力道太重……或是她太脆弱了,文君竟禁不住重擊,踉蹌地跌向左側,前額撞上茶几一角,登時血流滿面。
眾人一陣低呼,楊忌趕在易寒之前扶住她。
「你何不直說?」楊忌心生不忍。
易寒對這些倚仗權勢,作威作福且自詡富豪貴胄之人,從來不曾手下留情。
文君淒婉苦笑,「這是什麼世道?人人都不愛聽真話,難道非要撒謊騙人,才得以苟延殘存?」
「我是不該動粗,我向你道歉。」易寒瞅著她,罪惡感頓時湧上心頭,雖說她是「咎由自取」,但她畢竟是名柔弱的女子。
他一直以做個仁者自許,對待屬下、從眾和僕人,別說暴力,他連責罵都很少。今兒八成是中邪了,才會克制不住心頭火勢,犯了史無前例的過錯。為官誤民的是她的「哥哥」,他憑什麼遷怒於她?
「真了不起,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文君勉力站直身子,忿忿地凝向他,「我這一生除了田弘遇,沒有恨過任何人,謝謝你讓我知道什麼叫深惡痛絕。」
「你莫要再惹掌門少爺生氣。」張嫂急忙把她拖到一邊,擔心易寒怒氣攻心,又要嚴懲她。
「死都不怕了,我還怕什麼?」文君將手中緊握的金鎖片交予楊忌,「念在我即將不久人世,幫我個忙好嗎?」
「你……」楊忌看看她,又回頭瞟向易寒,顯得有些無措。
「把它送還給我表哥封志昊,告訴他卞文君福薄運舛,今生恐怕無緣……」語未說完,她已昏了過去。
「卞文君?」易寒接住她的身子,無限惶恐強佔心頭。如果她真是卞老爹的女兒,那麼他……天!他做了什麼?
第三章
他將她放在軟墊上。文君的長髮已垂落,掩去半邊朱顏,呈現出一種寧謐,如彩雲出岫的空靈之美。
易寒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凝視一個女人,他心緒顫動,良久良久……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他一生豪情義行,萬萬沒想到會犯下如此彌天大錯,即使蒼天能容,他又豈能原諒自己?
胸口如同被挖掉了心一般疼痛,他恨不得狠狠摑自己一掌。只要能減輕她的痛苦,他甚至願意挨她一刀。
新月爬上中天,他殊無離去的意思。
張嫂催了他幾次,見勸不動他,索性由著他去。
易寒默然坐於床畔,靜待她平安熬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