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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黃蓉

  在她深情、真摯的眸兒注視下,孟磊感動地摟緊她,眼淚奪眶而出。

  當初,那只是一句敷衍、用以搪塞的話,沒想到他會聽進心坎裡丟,並且認真地當它是句的誓言,保存至今,念念不忘。

  殷虹感到方寸間一陣絞痛,比之姜野橫加的暴力,更讓他無法招架。

  「求你,讓我見他一面。」

  「為什麼?」姜野嫌惡地放開她,怒顏轉向一旁。「想去看看你造的孽有多深,鑄下的過錯多麼不可收拾,還是想去嘲笑一個為你傷得面目全非的超級蠢蛋?」

  殷虹怔怔地望著他足有數分鐘之久。「你恨我的樣子,好像我對不起的人是你。我不介意你對我誤解有多深,我向來不在乎陌生人的評語。」她深抽一口氣上來,緩緩說道:「趁我們尚未兵刃相向之前,解除婚約吧!替我帶一句話給孟磊,如果他還願意,我仍等著做他今生的新娘。」

  一種深沉的震撼攫住了姜野。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但,不是現在,請他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我保證會用剩餘的生命丟愛他、照顧他、陪他走完這一生。」

  「那是多久以後?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你在騙誰?」姜野狂怒地揮舞著雙手,宛如恨不得一掌捏死她。

  「信不信由你,總之你只要把話帶到,其餘的都不關你的事。」她轉身,快步折回平坦的馬路上,希望能攔一輛夜行路過的車子。

  「你不要那五百萬了嗎?拜金女郎突然想要從良了?」姜野竭盡所能的譏刺她有那麼一下下,殷虹確實動搖了決心,或者回頭和他扯開喉嚨對罵個夠。然,她全忍下了。他會那麼生氣,那麼恨她,一定是為了孟磊,可見他們之間的交情非比尋常,所以他無禮的態度是可以被理解和原諒的。

  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上蒼允許,如果每一個如果都能成真,她多麼渴望出車禍的是她自己。讓她替孟磊受罪、替他苦、替他痛!豆大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裡奔流而下,迅速氾濫成災,在她胸口濡混成一大片。姜野沒有追來,殷虹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是他,那可惡的家火居然把她丟在這荒山野地置之不理。

  但是殷虹一點也不怕,反而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放緩腳步。走了也好,那個男人比野獸還嚇人,尤其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睛,更教人不寒而慄。

  走了不知多久,一輛車也沒瞧見,她累得坐在路旁的大石上歇息。一想起孟磊,又不禁悲從中來,傷心得不能自已。

  寒風將她的身體凍得冰涼,四肢僵硬地縮在一起。實在走不動,只得蜷曲著身子往草叢挨近,任由淚珠兒一滴滴往襟口滴。她這樣子,比女鬼好不到哪兒去,即真有路過的車輛,勢必也不敢停下來搭載她。

  她好像也不太在乎,哭累了就發呆,發呆完了就哭,待得筋疲力盡時,竟爾昏昏沉沈的睡去……姜野不瞭解她沒關係,孟磊瞭解她就行了。可,他假使能夠瞭解,又怎會用那樣激烈的方式來向世人昭告?來懲罰她?欸!生亦何歡?命運對於殷虹這一生的擺佈真是一場居心可測的惡作劇。

  黎明的晨光自窗縫瀉入成束成束的銀粉,企圖騷擾床上宿寐的人兒。

  殷虹揉揉惺忪的眼,赫然發覺她正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裡。

  「這是哪裡呀?」沒有人提供她答案。除了簷梁下清脆悅耳的鳥鳴,房裡房外全都靜悄悄的。

  她試著移動腳步,到窗台張望——哇!好美的庭院,奼紫嫣紅,落英繽紛,美得好不真實,像傳說中的天堂。莫非……欸!頭痛欲裂,到了天堂的人是不應該還患頭疼的,可見她還沒死。

  我的菸呢?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拿菸當早餐,用吞雲吐霧取代並掩飾心中的不安。

  床頭櫃上只放著一束淺白的玫瑰花,飄散著薄薄的香氣,卻不見她昨兒拎著出門的皮包,如此一來,她連叫部計程車回家都不可能了。

  怎麼會這樣呢?昨晚她明明窩在草堆裡,清楚聽到姜野離去的聲音,然後……就啥都不記得了。會不會是遇上了壞人?

  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衫,只是縐了點,仍整整齊齊地穿著。不是劫色,那是劫財嘍?可,她皮包裡攏總才千把塊,劫這點錢,除非那人是白癡。

  放棄胡亂猜測吧!必須做點有建設性的事,才能消除這個迷霧。好極了,櫥櫃內有瓶酒,正是醒腦提神的最佳「飲料」。

  孟磊出了車禍之後,她消沉了好久。每每沿著記憶的河流追溯源頭,就無可避免地得忍耐許多椎心刺骨、絕難衝破的黑暗漩渦。與其讓自己在悔恨的路上顛簸,不如把所有的神經及知覺統統麻痺掉。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古人都這麼說了,怎能怪她?何況,對人生絕望的人,本來就有資格頹廢的。

  殷虹自認理由充足,也顧不得姥姥鎮日好言相勸,蓄意且帶著自虐的心情,經常灌得爛醉。

  她在慢性自殺,可惜誰也攔不了她。

  奇怪,房裡有酒卻找不到酒杯,擺著好看的嗎?沒轍啦!只好……橫豎左右沒人;她轉念一想,直接韋超酒瓶,住嘴裡倒另一隻手比她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走那瓶頂級xo。

  她猛地抬起頭,是他。她早該想到,他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她。

  「想用酒精減少你的罪惡感?」姜野一見面就沒好話,那雙灼灼的眼眸尤其不懷好意。

  殷虹瞟他一眼,懶懶地歪回床上去,她不是怕他,足還不夠精力可以陪他唇槍舌劍,在她頭痛未除之前,「幹麼送我到這兒來?」人家在草叢裡窩得好好的,誰要你狗拿耗子管閒事!她心知感激道謝的話根本不必,他不會是因為同情心大發才改變主意,送她回來的。

  「沒有理由。即使對小貓、野狗我也會這麼做的。」姜野把酒放回櫥子裡,轉身盯著她的臉。「在我們結婚之前,你必須把菸、酒全部戒掉。」

  嚇!他幾時知道她會抽菸的?真笨!他不是拿走了她的皮包嗎?憑他超爛的品格,百分之百會趁她昏睡之際,仔細翻搜一遍,那包才抽掉幾根的涼菸,當然就無所遁形了。

  「我以為我們已經講好取消婚約了。」殷虹精神萎靡不振,打了個呵欠,睡意馬上佔據她所有的知覺。她原不屬於朗朗乾坤,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不停才是她的朝陽。

  她早已習慣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這些天,生活步調都被他給弄亂掉了。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姜野從右首矮几的下方取出她的手提包擲還給殷虹。命令道!「起來梳理整齊,我派人送你回去。」

  「讓我再睡一下。」她真的好累好累。

  「不行。」他殘忍地強將她自被褥里拉了出來。「施捨你住一宿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別得寸進尺。」

  狠心短命的魯男子!殷虹邊無聲咒罵。邊無可奈何地披上外套,拿著皮包,快步走出她的「鬼」屋子。

  一跨出庭院她就愣住了。這樓宇不在市內,不在知名的郊區,正巧蓋在那斜坡上,只須徒步走不到幾公尺,便是孟磊跌落的山谷,他為什麼哪兒不好去,偏巧把房子蓋在這個地方?

  漫天疑雲壓得她喘不過氣,想駐足回頭向姜野問個明白,只怕他那張老K臉,難看得教人退避三舍,但要是不問個明白,她真的會好奇死掉。

  「殷小姐,這邊請,」許是姜野的司機吧,三十開外,長相斯斯文文,態度溫文有禮。「抱歉,沒想到你那麼快就下來,」

  「無所謂,是你要送我回家嗎?」

  「是的,待會兒。」「斯文先生」將她帶往車庫,卻不請她上車,反而將她引領到地下室的通通。「殷小姐若不反對,我家太太希望能和你見一面。」

  「太太?」誰的太太?

  「是的,就是我家少爺的二媽,」

  說話間,兩人已走出地下室,置身在另一座庭院的後方。殷虹注意到右手邊有一扇朝內張揚開來的大門,裡頭展現的是花木扶疏的深院,唯一的小院鋪著浮雕的石板,走進去才知道兩旁盛開的花木下全襯以南京雨花台石。足見這位「二媽」手筆之大,「你家少爺是二媽生的?」不然為什麼「大媽」不肯見她?

  「不,我家少爺的母親已經過世了。八年前。」

  「喔!」怪了,她似乎對「八」這個數字特別敏感,乍聞之下,竟凜然一驚,真是活見鬼了。

  行至玄關處,門裡走出一名女子,示意她換上便鞋,好隨她入內。

  「你就是那個叫殷虹的女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令她微微一愕。

  女子繼續肆無忌憚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女子留著一頭非常好看的俏麗短髮,超短的網球褶被頑皮的風掀起又掀落,露出兩隻修長勻稱的美腿,「漂亮是漂亮,」她搖搖頭,壓扁嗓子問!「怎麼無精打采?你磕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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