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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黃容而他,正是那盞足以令她泥足深陷,無力自拔的燈。她不否認,自己的確愛得太癡太狂,但這有什麼錯呢?生命如此短暫,難道要她憑媒介妁、父母之言,盲目地嫁給一個情不投、意不合的人,終其一生在柴米粉油鹽與淚水、悔恨交拌的日子中度過? 那種苦澀、乏味的未來根本不值得等候,更遑論去追求。 她不想把自身的幸福交到旁人手中,她要非常認真執著地掌握住,直到找著了得以依靠、得以傾心狂戀的人。例如他。 張錯急於轉開目光,卻駭異地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由自主掉入兩潭似水柔情的眸裡,他再怎麼不願承認,亦無法拒絕寒曦彷彿將穿透他內心深處的星芒。 「不要逼我,你知道……我不能。」一個漂泊無依、落魄狼狽的武人,哪有資格談論兒女私情? 他希望給予的是無虞匱乏的、實質的安穩與幸福。然而,連這最最基本的條件他都付之闕如,還談什麼呢? 光靠甜言蜜語去迷亂人心,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他不屑為之。 「你能,你只是不肯。」她鼓起勇氣端詳他的臉,粗濃的眉毛,深邃的眼眸,固執的下巴和唇。沒有錯,這是她傾心的男人。 寒曦舉起素白小手,放進他的手心,甜蜜中帶著酸楚的悸動,在那一瞬間,她喜地感受到一股如電暖流,迅捷竄入她的心靈最深沉的地方…… 「還敢說你不愛我?」摩挲著他粗大的手掌,寒曦很傻氣地升起一絲絲欣喜的滿足感。 這些天,為了想他,找他,疲憊的旅程使她從一個采飛揚的嬌嬌女,變成一個邋遢的黃臉姑娘。本以為他會被自己可怕的樣子,嚇得退避三舍,怎知…… 「我從沒那樣過。」他眼底迅速滑過一抹受傷的黯然。 即使僅是短短一瞬,卻已夠教寒曦心疼的了。 對,他是沒說過他愛她,他始終緊抿的雙唇,已經夠傷人的了,真要說了這麼狠心的話,他還活得下去嗎? 「所以,你同意我留下來?」趁他尚未啟齒否決,她忙著接口:「我保證不耍大小姐脾氣,不惹事生非,不讓你不高興,而且唯你的命令是從。」 張錯笑了,雖然很輕很輕,卻依舊好看極了。 呵,以後,他如果能天天眉開眼笑該多好。 「注意自身的安全,你若受到了點傷害,我都會……」 「心疼?難過?」嗯,被他關懷的感覺好好。 「承擔不起。」他實話實說,誰能擔待安邦侯的興師問罪? 寒曦興匆匆的喜悅,被他迎頭兜面澆下一盆冷水。他不知道誠實往往很傷人。 「有你在我還怕什麼?」她眨著如扇的長卷睫毛,嫣然一笑,活似初生之犢的天真憨直。 「我怕不能時時刻刻照顧你,上品堂是間武館,來來往往的人多且雜,你必須學會照顧自己,才能適應異鄉野地的克勤簡樸的生活。」放開她肘手,張錯心事縈懷地身,踱向窗邊。 「我會的,你不必替我操心。」望著他潦落的背影,寒曦衝動得想過去抱住他用母性的溫柔撫慰他飽經風霜、憔悴滄桑的心。 但,她終究沒敢如此大膽,畢竟是豪門淑媛,該有的矜持她還是懂得。 「趙穎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張錯忽爾問道。 寒曦肯定地搖搖頭,「掌燈時分,我在胡同裡撞見他時,已經是一身狼狽相,他認定我是走投無路的乞丐婆。」 她是預謀讓趙穎仁給「撿」回來的,當然不會笨到去自曝身身份。 「西門雪呢?你能夠輕易離開京城,該不會是他從中安排的?」以他的老謀深算斷然不該錯過寒曦這條線索,也許她能找到上品堂,就是西門雪布的餌。 「他……」寒曦胸口突地一跳,一顆心直往下沉…… 第四章 張錯突然決定長住下來,並接掌上品堂館主的消息一傳出,最高興的莫過於趙家兄妹。 十二名凶赳赳武夫,入不了京城,回不了家,樂得留在上品堂打旗一番事業。 他們同心協力將武館內外整治得順順當當。經過眾人協議,將上品堂改為「歸人武館」,藉以提醒自己,仍是一名遊子,有朝一日必得重返家園,重返那…… 趙穎仁雖是個讀書人,卻不像一般書生成天酸不溜丟地吊個書袋,成天子曰、孟曰的煩死人。他灑脫大力地隨張錯愛怎麼改就怎麼改,反正武功招式他又一竅不通,有人願意替他撐持家業,就已經很偷笑了,還好意思什麼呢? 寒曦也入境隨俗,換上粗衣布裙,捲起衣袖,跟著大夥一起幹粗活。 「我來。」笑著接受趙穎仁從窗台拆下的紗縵,成捆拖到井邊搓洗。 許是半蹲的關係,長及腰下的發不得不撩到圓裙上,懶懶散成柔雲也似的發海,襯得她白皙的容顏,益發出塵娉婷。 她是不慎跌落人間的仙子,清靈天成而秀致絕色。 趙穎仁鼻中緩緩飄進她淺淺若無似有的冷香,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似蹙非蹙的多情美目,心口不由自主地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 她就是那天他那指天咒地叨念著倒楣透頂救回來的地邋遢女?太不可思議了。 「你和張錯只是舊識?」上次問過左清風,他支支吾吾老半天,卻還是沒能清楚寒曦和張錯到底是什麼關係。 「嗯,我是他遠方的表親,他母親是我伯父的叔叔的表弟的大女兒。」簡單一句,他們是表兄妹啦,只是這一表起碼有十萬八千里。 「喔——」趙穎仁把尾音拉得好長,好像不這樣不能表達他恍然大悟。「你們以前經常碰面嗎?」 「沒有。久久才見一次。」她心虛地衝他一笑。 沒想到一笑又勾去了他的三魂七魄。 「可真巧,竟然會在這兒又遇見。」他話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活像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對呀,都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寒曦把卷高的袖子重又扯下來。這人好不孟浪,哪有這樣看人家的! 「對……對不住。」他終於察覺失態了,趕緊推說還有要事待辦,倉卒踅進月洞門。 寒曦舒了一口氣,專心手邊的工作。她長這麼大,頭一遭做如此粗重的差事,沒兩三下,已將一雙細緻的手磨破了皮。 「洗好了嗎?」趙穎娟立在井邊,華麗的身影由黑黝析盆底映出,宛如波動的水紋,裊裊婷婷。 「噢,好了。」寒曦將勉強擰得半天的紗縵遞給她,那原先有些泛黃的雪縵,不知何時泛出暈化的鮮紅。「抱歉,我再洗一次。」 「不用了。」趙穎娟抓住她的手,朝上翻轉,殷紅的血絲教人怵目尺心,「既然做不來,何必逞強呢?」 「我,我只是想幫忙。」她的口氣儘管平平淡淡,責備的意味卻奇大,寒曦聽在耳裡火在心裡。寄人籬下的滋味,的確不好受,她提一口氣上來,無聲地嚥了下去,臉上仍維持禮貌的笑容。 「愈幫愈忙,反而加重我們跟大哥的困擾。」她冷峻轉頭,喊來婢女為寒曦敷藥、包裹,順便當然地將她請到一邊納涼。 趙穎娟刻意地將寒曦當做外人。要傭僕們對她格外冷淡,她讓她覺得無趣而自動離去。 偏偏寒曦的脾氣比誰都拗,人家愈排擠她,她愈要往裡鑽,非達目的不肯罷手。 「你那麼行,給你洗好了。」心眼小的女人少惹事生非為妙。 一下下的工夫,她已經晃到前院的練武揚眉吐氣。 嘀!好多人。 張錯和鍾子錫等人,在客棧裡把惡棍賈天霸打得跪地求饒後,一時聲名大,許多從上品堂溜掉的門徒,又紛紛回來拜師,重新學藝。 為了加盈收,趙穎仁幾乎不經挑揀,統統錄取。使得偌大的武場擁塞不堪。 寒曦人瘦,個頭小,又被烏鴟鴟的人群層層擋住,想找到張錯所在的位置真是難上加難。 「左大哥,一個一個問總行了吧,你有沒有看到張錯。」 「原來是小……寒曦啊!」他是出身軍旅的武人,一抽嚴守尊上卑下的規矩,突然要他改口直呼這位安邦侯嬌寵的掌上明珠,覺得挺彆扭的。 左清風不自然地咧著大嘴,「大哥在戒場那邊,紫筠小姐拖著他不曉得些什麼?」紫筠又一個勁敵。 寒曦馬上充滿危機意識,撩起裙角,即慌忙趕往戒場,準備肅清異已。 紫筠一身嫩紫襦衫裙,稍嫌精明的臉上兩道畫得細長的柳葉眉,高高低低地一會兒悠,一會兒喜,眼底唇畔俱是風情。 寒曦跨出花門,只看見張錯偉岸的背影,和紫筠誇張訕笑的造作模樣。 「好不好嘛,張大哥哪天也教我一招半式,就足夠我一輩子受用不盡了。」聲音嗲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