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
他打著冷顫,努力想把那個男人的身影擠出大腦,但回憶卻如傾洩的洪水,將他深深地淹沒。
那是個噩夢!至今依然束縛著他心靈的噩夢,至今,那晚驚恐的景象仍歷歷鮮明得一如昨日……
那一夜,負責研究他背上那對翅膀的生物科學家尤金博士趁夜偷溜進他的房間內,就在他還沒弄清他的來意時,他已上前壓住了他。
「你真美!」尤金博士摀住了他的嘴,嘶啞地說。
「唔……」他驚恐地掙扎著,瞪著那張色涎變態的臉孔。
「你是上帝的奇跡!一個美得令人發狂的奇跡……」尤金的唇湊向他的嘴,手也不安分地往他下身撫摸猥褻,口中還不停地發出癲狂的低喁。
「唔!」他拳打腳踢,努力要抵抗對方的侵犯,偏偏早上才施打細胞融合劑,他的全身使不出半點力來。
「我忍了好久了……每天看著你,我的心就幾乎發狂……」尤金喘著氣道。
瘋了!這個男人瘋了!他抖著身體,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從來不苟言笑、嚴肅少言的尤金博士居然會對他存著這種邪念。
「別怕,可愛的人兒,我會好好疼愛你的……」那人得寸進尺地上下其手。
害怕、嗯心、氣憤、屈辱加上連日來身體對植入金屬的排斥所造成的痛楚……所有的情緒像巨浪翻湧而來,積壓在他小小心靈深處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燃。
「不要!」他喊了出來,摸索到床邊的□燈,想也不想就砸過去。
「啊……」尤金痛得鬆手,倒向一旁,滿臉的血漬。
他驚慌失措,拔腿就跑,倉皇地衝出房間,漫無目的地在迷宮般的實驗室裡狂奔。
尤金博士很快地追了出來,由於熟悉路徑,在一個轉角處將他攔下,並且上前緊緊抱住他。
「不要!」他扯開嗓子怒叫。
「閉嘴!」尤金一掌甩向他,怒聲低斥。
他被打得頭暈目眩,幾乎昏過去。
尤金則乘機將他拉進廁所,撕開他的衣服,狂笑道:「還敢逃?你生來就是為了被玩弄的,懂嗎?你只是個實驗品,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乖乖照做……」
說著,尤金便想扯掉他的褲子。
他嚇得無法動彈,嘴裡喃喃地念著:「救我……誰來救救我……」
「不會有人來的,你再祈禱都沒用了……」尤金嘿然地笑了。
就在這時,五根金屬般的手指毫無預警地突然從尤金的胸膛正中心貫出,尤金瞠目驚駭,渾身僵直,身體開始不停抽搐,血像是失禁的水龍頭,從傷口噴流而出。
尤金困難地想轉頭看清在背後偷襲他的到底是誰,但全身被那奇特的武器插住,根本無法轉動。
一個少年的身影慢慢從尤金後方現身,以陰鷙冰冷卻童稚的聲音道:「誰說我們得乖乖聽話的?」
尤金發不出聲音,臉上充滿著死亡的恐懼。
「像你這種人渣,不配活著!」那少年冷笑一聲,陡地抽回手臂,尤金就這麼張口結舌地倒下。
他被這幅血腥的景象嚇呆了!傻傻地杵在一旁,雙腿虛軟得幾乎站立不住。
救了他的是個五官凶悍的少年,約莫大他兩歲,一頭黑髮參差地覆在前額,看來不羈而狂野。
但讓他驚愕的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的手臂,這少年有只金屬般的巨臂,那質地,就和他背脊上的翅膀一模一樣!
這個少年……也是個變種人!
「蠢蛋!連保護自己都不會,你白癡啊?」那少年的目光從尤金移向他,大聲斥責。
他瞪大眼,噤若寒蟬。
「記住,這世上除了你自己,沒人會保護你,下次再有人欺負你,就殺了他!懂嗎?」少年惡狠狠地說著。
他戰慄地點點頭,牙根早已因受驚過度而僵硬,張不開口。
少年沒再多說,只是冷冷地打量著他,然後,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丟給他。
「披上衣服,你那身破破爛爛的樣子,難看死了。」少年惡聲惡氣地道。
他呆了呆,忽然間,外套上殘留的體溫如暖流般滑過了他的心頭。
這少年雖然凶暴,卻給了他生命中不曾有過的溫暖。
這時,實驗室的警鈴大作,監控器找到了他,大批人員湧進廁所,將他和那少年抓起。
「這臭小子又想偷跑了!把他帶回去!」趕來的科學家生氣地喝令。
那少年被帶走時,臉上依然掛著桀驁的神情,雖然被制住,但絕不示弱。
他也被帶回房間,之後換了一個新的博士,他再也沒見過尤金博士,大家對於那晚的事絕口不提,彷彿不曾發生過什麼,只有他以及那個少年記得……
他從沒想過還會見到那個少年,但是,三年後,他卻在北極星島與他重逢,即使只見過一眼,他還是立刻就認出了他,他長得更高了,臉色也更冷峻,才十二歲,卻有著成年人才有的憤世嫉俗,和一身凜凜懾人的氣勢。
救了他們的老大「天樞」分別給他們一個新的名字,他是「狄劍淮」,代號「天璣」;而那男孩則叫「閻炯」,代號是「天旋」。
他們成了同儕和夥伴。
也許「天旋」早就不記得他了,但他卻一直沒忘記過他,他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救了他,他的一句話給了他勇氣,因為他,他才能熬過實驗室裡那些比死還痛苦的折磨。
是他替他找回了自尊,是他責難的聲音喚醒了他戰鬥的意志,在他心裡,「天璇」閻炯是個永遠的強者……
「喂!你又睡著了嗎?」
路得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他張開眼,沉鬱地道:「沒有。」
「那你在想什麼?」路得發覺他眉宇之間似乎有著淡淡的思念,敏銳的她立即想到,他會不會是在想著某個女人?
這個想法莫名地讓她感到不快。
「我在想什麼時候才會抵達。」他伸個懶腰,看著窗外。
「就快了,我們得先在巴哈馬的拿索下機,再搭船前往小島,正巧有個捐助團體要去參觀收容中心,我們可以藉機混進去。」路得熟稔地道。
「那小島叫什麼名字?」他回過頭盯著她。
「天堂,我們叫它『天堂島』。」她嘴角一勾,又道:「很諷刺吧?可是那裡真的很漂亮,環境優美,花草繽紛……」
「天堂只是個虛無的假象,偏偏有很多人相信死後會進入天堂。」他冷笑。
「這也沒什麼不好,好歹天堂的虛擬提供了人們免於死亡的恐懼。」她輕笑著。
「全是自欺欺人的說辭,別忘了,這些什麼有關上帝和天堂的事,全是人寫出來的。」他早在七歲那年就已醒悟,這世上根本沒有神的存在。
「沒錯,能知道是否有上帝和天堂存在的人,全都死了……」事實上,她也是個無神論者,雖然「諾亞方舟」的基本精神出自於宗教信仰,但在她的觀念中,她可不認為上帝是萬能的,能主宰她的一切的,只有她自己。
她的話讓他頗感訝異,他看她一眼,興味地道:「妳是個奇怪的女孩,路得,我以為『諾亞方舟』的成員必定是個虔誠的教徒。」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信仰,有人信仰宗教,有人信仰權力,有人則信仰金錢……而我,我只信仰我自己。」她自負地揚起小臉。
狄劍淮揚了揚眉,總覺得她自信又狂妄的個性是如此熟悉……
「一個人的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也只有自己才會懂得自己要的是什麼。」她認真地道。
他震了一下,這番話,他在多年前也曾經聽過!
從「天旋」的口中聽過……
這時他才恍然,這個女孩性情中的某些特質,竟和「天旋」有幾分神似。
她和「天旋」都是屬於強悍的人!
既強悍,又堅毅。
雖說,她只有十九歲……
看他怔怔發起呆來,她眨著眼反問:「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不……妳說得很對……這句話,曾有個人也對我說過……」他冰冷深邃的藍瞳中閃過一道和煦的暖意。
又是這種思念的神情!
路得眉心一蹙,脫口問道:「那個人是誰?你的情人?」
他詫異地盯著她,很快地築起圍牆,冷淡地回答:「不是。」
「不是情人?那是朋友囉?」她又追問。
「都不是!」他有點生氣了,臉色一變,撇過頭去。
「天旋」對他的意義是什麼?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對「天旋」的感覺是一種混合了仰慕、欣賞和喜歡的情緒,然而,「天旋」對他的態度卻只是一般的夥伴,也許在「天旋」的心目中,他的份量還遠遠不及「開陽」。
所以,他們不算是朋友,根本不能算是……
他的表情讓路得不悅地沉下臉。
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才怪!看他的表情,就像在隱藏心中某種感情一樣,她能肯定,他正在想著他喜歡的人!
這想法一掠過大腦,心口就有如被火輕炙著似的,又燙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