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兩個男人知道,他倆一定能成為好鄰居、好朋友。
在這一刻,兩個女人都知道,她倆從此有得鬥了。
也在這一刻,開始了方曉東生命中的苦難——
只因,才三歲的他竟莫名地衝到麥太太的身邊,口齒不清外帶流著口水的說:「美眉、美眉……」方林阿雪趕快為兒子做機會教育,「對,現在是美眉,長大後是老婆。」
「婆婆——」方曉東照著母親發出的音有樣學樣。
麥太太則是抱著女嬰,很不給面子的昏了過去,以抗議這混亂的一幕。
「媽咪——左邊隔壁又有人搬來了……」已經七歲的方曉東衝進屋內,告訴正在以電話跟麥太太舌戰的母親,「我們快點來去敦親睦鄰!」
「睦個頭!」掛斷電話,方林阿雪沒啥興致的說:「一個就睦得你老娘我的頭都痛了,哪有本事再睦別的?」
啊咧!有這樣的嗎?
「那……」方曉東不解的奔到客廳門口,觀察著左邊新搬來的鄰居,「媽咪,他們也有個美眉呢!」
看媽媽要不要再去替他結一門親?
方林阿雪走過去,不甚感興趣的勉強朝外面看了一眼,「啊——那個長得粉丑,沒看頭。」
哪會?他倒覺得挺可愛的呢!
但既然媽咪不理人家,那他還是別多管閒事,畢竟,他的終生已經許給右鄰的麥愛莉,而那個壞女孩似乎也吃定他,動不動就將他當成她的菲律賓男傭。一個才四歲的小女孩,竟然能把他這個堂堂七歲的大男生使喚得兩腿發軟,他哪還有時間去伺候別人?
所以,就算左捨的女孩看起來又乖又好欺負,年紀又比他小,應該會淪為被他奴役的命運,但他仍然放棄這個想法,決定一心一意的被愛莉照著三餐來命令。
才這麼想,右鄰的某間房間的窗口響起一道嫩嫩的河東獅吼聲,「死胖子,快點去幫人家買飲料。」
方曉東耳尖的聽到,倏地衝到方林阿雪放零錢的桌上拿了幾個硬幣,「哦——來!」
方林阿雪還來不及阻止,已經看到自己養得癡肥的苦命兒子飛奔出門。
「可惡!」她忍不下心中的怨恨,當下又拿起電話開罵,「我告訴你,不准你女兒再奴役我兒子。」麥太太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記得當年方林阿雪的話,「喲——不是說你家的肥水不落外人田嗎?」
方林同雪氣得渾身發抖,不成!她再也不讓小東當麥家母女的下人了。
「愛莉——我幫你背書包。」方曉東直到念高中,都沒敢忘記屬於他的工作——每天一大早就來愛莉家接她上學,並替她背重重的書包,數十年如一日……呃——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你今天該做的事是什麼?」而愛莉也沒忘記自有記憶以來該做的事——每天規定方曉東如何伺候她。
「等一下走到豆漿店時,拿你昨天特別交代的不加糖純豆漿;中午偷溜到你最愛的麥當勞買一號餐,再去你們學校門口幫你送便當;順便帶四罐飲料,以便你下午跟阿琴、小牛、大華三個死黨一起消暑,傍晚放學準時去接你回家。報告完畢。」方曉東一口氣將今天的工作說清楚、講明白。
在愛莉多年持續有恆的訓練下,方曉東已經拔高長到快一八○,體重卻不到六十公斤,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根竹竿了。
「哼,」可愛莉卻生氣了,「你竟然忘了最重要的!」
說完,她立刻毫不留情的用力捶打他的頭殼一下,看到他痛苦的悶哼一聲,她才恨恨的警告道:「你最好趕快給我想起來,不然——等一下我發飆,你就要倒大霉了。」
「不要啊!」方曉東趕緊以雙手護頭,「不要再打了,我都快被你打笨了!」
「怕變笨就趕快給我用力的想!」她這麼說,還一腳用力的踩到他的球鞋上,再左右使力的轉著。
方曉東露出痛楚的神色,「啊——我想到了。」
「蝦米?」她的腳並未離開他的球鞋,一副「沒說對,你就該糟」的模樣。
「喏——」他連忙從書包裡拿出兩本作業簿,「你昨天的功課,我還照著你那鬼畫符的筆跡去寫喔!幾可亂真,你看。」
他炫耀的打開作業簿,想讓她看個仔細,讓她知道他對她的用心。
要學愛莉那亂得可以的真跡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呢!
可愛莉要的才不是這個,她抖著腳,態度不馴的問:「其他人的作業簿呢?拿來!」
方曉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他支吾的說:「那個愛莉……我幫你做什麼都沒問題,可你要我幫你的男朋友寫作業就……」
「就怎樣?」她已經跳到他身上,無情的對他劈頭就是一陣亂打,「我是你的誰?你竟敢不聽我的話!」
「可是……」方曉東什麼都能聽她的,就是有點受不了她交男朋友,而他還得當他們的保鏢。
「你再說!」她威脅的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信不信我會扁到你哭著去找你媽?」
唉!愛莉這火爆的脾氣怎麼愈長大愈嚴重?
可他就是吃她這一套,他就是犯賤、皮癢,一天沒被她罵、一日沒被她打,他的心就有點失落。
「你……」但他寧可讓她打,也不想幫她的男人做事。
愛莉才舉起手,正想惡狠狠的給他一個教訓時,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親切的問候。
「咦?是愛莉啊?」
愛莉趕快露出甜美的微笑,轉過頭,乖巧的問:「黃伯伯下班啦?真是好辛苦呢!」
黃伯伯笑著說:「你們在研究功課啊?真乖,現在的年輕人要是有你們的一半好,這個社會就不會這麼亂了。」
「謝謝黃伯伯的誇獎,您快回家吧,黃媽媽一定在等您回家吃晚飯了呢!」愛莉以甜得膩死人的嗓音說。
黃伯伯直點頭,「真是貼心的丫頭,你媽把你教得真好,社區裡真該頒個教養有方的獎狀給你媽。」
「那就拜託黃伯伯幫我媽媽美言咩!」她撒嬌的說。
「一定、一定,」黃伯伯臨走前還不忘回頭對方曉東說:「小東啊!你是配不太上愛莉,但愛莉對你這麼好,你得多加油,千萬別傷她的心知道嗎?」
方曉東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這世上知道愛莉的真面目的只有幾個人——麥家夫婦以及他們方家一家人。
只是,麥太太的做人和愛莉如出一轍,所有人只相信麥家的話;至於方家在忠孝社區的名聲一向不甚好,方林阿雪甚至連續十年拿到「社區最沒人緣獎」,所以,就算他們家向全世界的人公麥家的真面目,相信也沒有人會聽進去。
唉!這就是他的命。
而他……就是吃愛莉這一套,就是愛被她欺負得死死的。
這能怪誰?
只能說,或許他倆的關係注定是如此吧!
「小東哥哥——你跑慢一點嘛!」左捨的林家因始終沒獲得方林阿雪的青睞,所以,從未享受過方家的敦親睦鄰。
但林家的小女娃,那個比方曉東小七歲的林羽思卻不知為何,老是喜歡跟在他的屁股後頭跑。那情形就像是……方曉東追著愛莉的屁股後頭跑一樣。
只可惜,方曉東完全沒有這個覺悟。
他對林羽思的態度簡直跟愛莉對他的態度如出一轍——
沒耐心,甚至極盡欺負之能事。
「小東哥哥,人家快跑不動了啦……」林羽思的兩條小短腿跑得都快斷了,可就是追不上方曉東的腳步。
「你跑你的,幹嗎叫我等你?」方曉東對林羽思說話從來都是粗聲粗氣,有時他還會偷偷給她排頭吃。
呃——那當然是在他被愛莉扁得肝火上升,而林羽思又自動送上門來,他當然只能拿她當出氣筒,不然,他要如何才能消他的心頭火?
所以,別怪他對林羽思無情無義,誰教她無聊,沒事老愛來當他的受氣包?
「人家好喜歡跟著小東哥哥咩。」這是林羽思小學三年級時的真情告白。
不過,方曉東卻很不給她面子的當場吐了一地,「嘔——你還是快回家照鏡子,免得嚇死全天下的男人!」
當時,他可是完全不留口德的這麼說。
林羽思聞言,哭得好傷心,她衝回家,對著鏡子看了將近五個鐘頭後,才奔到母親的懷裡,悲憤的抗議,「哇——都是你啦!幹嗎把人家生得這麼醜!」
可她哪裡丑了?林媽媽好笑的望著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的女兒,「你長得好可愛喔!」
圓圓的小臉上,有兩顆仿如黑寶石般的大眼睛,小而俏的秀鼻,再加上一張微噘的櫻桃小嘴,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有嗎?「那……為什麼小東哥哥說我醜死了?」
林媽媽也不知該拿女兒如何是好,「那個……思思啊!曉東他只喜歡愛莉姐姐,因為他們認識得比較早,你就不要再去打擾曉東好嗎?」這是全忠孝社區都知道的事實。
所以,她不能怪方曉東欺負她的女兒,誰教自己的女兒老是去煩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