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影無聲無息、一動也不動,但渾身沾染了代表邪魅的酒味,令人不由得心生戒懼。
「是你?」她怎麼忘了呢?這裡是巖葉山莊,他一定會回到這裡。見到他,也不應該太過驚訝才是。林嵐芷在心中對自己冷嘲。
對於他,她的心中複雜莫名。但她能確定的是,她對他有恨。
「你的身體還好吧?」方琉墨管不住自己的雙腳,不知何時竟然來到她的門外,癡癡地站著,昏沉的腦袋掛記的全是她受傷的消息。
「哼!虛情假意,我承受不起。」林嵐芷仰望著他,她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怒。
方流墨隱隱地皺起眉,「這麼晚了,你要到哪兒去?」他垂下眼,藏住心緒?
「怎麼?我是你的禁臠嗎?原來我想去哪裡還得要你准許才行?」她臉色如冰,字字句句皆是嘲弄。
「你剛受傷,留下來好好休養。」他沒有理會她尖銳的態度,依然平靜地說話。
「你沒有權利決定我的去留。」她抬起下巴怒瞪著他,然後側過他橫在門口的身軀,打算走出去。
「嵐芷。」方流墨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細腕。他不願眼睜睜地就此讓她離開,否則這一別,他不知道下次該用何種藉口出現在她面前。
忍著被他不經意拉扯引發的痛,她強吸了一口氣,美目灼灼地望著他。
「你總是這麼粗心,沒看見我的傷嗎?」默然許久,林嵐芷終於悲哀地吐出一句雙關涵義的話。
霎時,方流墨有些怔然地鬆了手,忘了攔住她,忘了問她這句話的涵義。就這樣,讓她決然地飄揚而去。
許久許久,他的身影依舊落寞地佇立在空無一人的房門前。
☆☆☆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廳裡的氣氛便有些沉重。
「嵐芷丫頭走啦?」莫夫人微微蹙眉。
「她身子還沒好,怎麼不聲不響就走了呢?」浣兒有些擔心地說道。
「這娃兒的性子從以前就是又倔又傲,她想做的事沒人攔得了。」莫元叔撫了撫鬍鬚,眼底也有一些擔憂。
莫殷磊將面前一張張憂慮的臉掃了一回,然後定在面無表情、正在神遊太虛的方流墨臉上。
「流墨,你知道她離開的原因嗎?」他低沉地開口問道。
方流墨聽到自己的名字,如夢初醒地怔了一下,回過神之後便遇上莫殷磊毫不掩飾的犀利目光,「我……我……不……」他有些狼狽地支吾著,一瞬間難以抵擋那種被人看穿的難堪。
「這小子哪裡會知道?他們兩個一直不對盤,怎麼會扯在一起?」莫元叔沒看出方流墨臉上不大自然的微紅,還不以為然地對兒子訕笑。
「是……是啊。」方流墨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只能勉強地乾笑兩聲。
莫夫人對著遲鈍的丈夫翻了翻白眼。大伙全都看出不對勁的情況了,沒想到還有一個呆瓜沒看出來。
浣兒睜著清亮的眸子看了看低下頭的方流墨,然後美目一轉,望向莫殷磊,無聲地用眼神向他詢問。
真的和他有關?
沒錯。
莫殷磊回視她的眼,向她輕點了下頭,然後便定定地凝住眼神,浣兒原本移開了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覺到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於是疑惑的又回頭看他。
怎麼了?她抬了抬娟秀的眉頭。
沒事。他笑著搖搖頭。
那為何一直看我?
只是想看你。莫殷磊還是淡淡地笑著。
無聊。
眼波流轉了幾回,浣兒臉色微紅,嬌嗔地瞪了他一下,便轉過頭去不肯再看他。
即使偏過了身子,莫殷磊磁石般的目光依舊發揮難以抵擋的影響力,讓她有些坐立不安。
忍了一會兒,浣兒忽地站了起來。
所有人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她。
「浣兒,你怎麼了?」莫夫人擔心地問。
「爹、娘……我……我有些累,想去休息一下。」浣兒脹紅了臉,不知如何解釋,隨口胡亂搪塞一番。
「對對對,你現在的身子是兩個人的,可不比從前,孕婦要多多休息,你先下去吧。」莫元叔關心地說。
浣兒抱歉地向大家看了一眼。「那麼,我先回房休息了。」然後在洗春的攙扶下,向門外慢慢走出去。
跟著,莫殷磊也站了起來。
「磊兒,你也有事?」莫元叔疑惑地問他。
「我不放心浣兒,我想我還是跟去看看。」他從容地向大家一揖,便向外走去,跟上妻子的步伐。
莫元叔滿意地點頭。「這兩個娃兒感情真好。看這小子,對他媳婦多體貼。莫家這一代肯定可以靠磊兒開枝散葉了。」
「是啊。」莫夫人附和道。「剛剛我還瞄到他們倆在私底下偷偷的眉目傳情哩!我都忍不住要臉紅。真是羨慕呀。」她呵呵地笑了起來。
「羨慕什麼?」莫元叔洪亮的嗓音不滿地提起。「當年我還不是送了許多秋波給你?只可惜你傻大姐一個,完全不知不覺,見了我就跑。我還以為我對你只是自作多情,哭了好幾缸眼淚。」
「你……你胡說。」莫夫人的雙頰登時變得火紅。「誰教你那雙牛眼瞪得像銅鈴一般大,那時我還以為我是哪兒得罪你了,一副想要揍人的樣子,只有傻瓜才不跑。」她嗔了丈夫一眼,滿眼的指責。
「這……我倒是不知道當年這麼莽撞,」莫元叔摸摸頭,呵呵地笑了一下。
「呵呵。」莫夫人學他也嘿嘿地假笑兩聲,然後送了他一個白眼。「哼。」
莫元叔見娘子轉過身去不理他,只好再嘿嘿兩聲,趕緊奉上幾句中聽的好話,平息太座怒火。
神情落寞的方流墨,坐在一旁靜靜的將這些看在眼底,忍不住想起昨夜憤然離去的林嵐芷。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
「你給我滾出去!」一聲嘶啞的怒喝從破敗的小屋中傳出。
林嵐芷虛軟地跌坐在地上,一手撫著被打紅的臉頰,雙眼空洞無神地聽著父親的怒罵。
「我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做什麼?你既然進了莫家,不想辦法利用這個大好機會報仇,竟然還連夜滾了回來,我真會被你給氣死。」林老爺躺在床上,氣得渾身發抖,乾枯的手指緊捏著被子。
林嵐芷心寒地坐在地上,已經哭不出淚水來,原本疼得發悶的胸口,現在也只覺得麻麻的、空空的。
她感覺爹變了,變得冷酷且偏執。
現實除了會磨人心志,難道也會讓人轉了心性?
「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很累了。父親執意報仇的念頭已經讓她身心俱疲。
然而父親現在最關心的,只有報復兩個字。至於她的死活,早就沒了價值。
「爹,林家已經是家破人亡,你別再執迷不悟了。」她低低地說道,語氣中充滿深沉的無力感。
「你說什麼?」林老爺雙眼暴睜,顫巍巍地勉力下床,給她就是一腳。「你的心眼長到哪裡去了?要不是莫家,我們會搞成這樣?」
林老爺雖然病弱,但是怒極之下,氣力還是驚人,加上她先前已被莫殷磊打傷,這一踹,仍然將嵐芷結結實實地踢倒在地上。
林老爺扶著桌角不住地喘氣,佈滿血絲的眼睛恨恨地看著頹倒在地上的女兒。
「不錯,要不是莫家,你們林家莊怎麼會變成如今這種局面?」突然,嘶啞難聽的嗓音從虛掩的門縫中飄了進來。
屋內的兩個人立刻驚愕地抬起頭,只見大門被倏然撞開,門外站著一群渾身陰惻的蒙面人,他們恭敬地簇擁著一頂黑轎。
一名蒙面人掀起轎簾,坐在轎內的人沒有覆面,但是臉上交錯著一道道猙獰的疤痕,隨著肌肉的牽動,扭出模糊的笑容,冷冽的雙眼直視他們。
見狀,林老爺和林嵐芷同時駭然地倒吸一口氣,莫名的,心頭湧起一陣陣的戰慄。
第九章
「少夫人……」洗春不安地喚了一聲。
「嗯?」浣兒拿起手絹輕輕拭去額上的薄汗。
「我們……什麼隨從也沒跟,也沒告訴任何人,就這樣跑了出來。」洗春吞了吞口水、「要是讓少主知道了……或是發生什麼事……」她這條小命就完了。此刻,她的臉皺成一團,在心裡哀嚎著。
「別擔心,洗春。我們只是出來一下子,馬上就回去了。我實在不放心嵐芷姑娘的傷勢,所以想親自過去看看。」
「她都能自己走出咱們大門了,哪會有什麼事?」洗春喃喃地說。
「洗春。」浣兒回頭不贊同地瞪了她一眼。
「洗春多嘴了。」洗春馬上低下頭,委屈地閉上嘴巴。
「走吧!陪我去看看嵐芷姑娘,看完之後馬上回去,這總成了吧?」浣兒保證似地安慰她。
洗春無言地點點頭,只能認命地跟在浣兒身後繼續前進。誰教她是自己的主子呢?主子說什麼,她也只能照做。
不多久,她們兩人便來到城外一處破敗的小屋前面。
「哇!少夫人,你確定是這兒嗎?怎麼看都不像能住人的樣子。」洗春心直口快地驚呼。「我老家都比這間破屋還堅固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