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人,我是林嵐芷!」小乞兒氣憤地掄起拳頭怒吼道。
從小到大,有誰敢蔑視她、侮辱她?可是現在,林家莊毀了,她也從雲端狠狠跌下。這段日子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人情冷暖。
她體會到原來人性都是現實的。一個人失財失勢以後,他就什麼都不是。
就像她的爹,在現實和恐懼的催逼下,早就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只剩一把搖搖欲墜、枯朽的身子骨苟活著。
「林姑娘?」浣兒又驚訝又難過地看著面前渾身塵垢的人兒,完全不見以前嬌俏犀利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個路邊落魄無依的小乞兒。
她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浣兒姑娘,求你救救我爹,請你們莫家放過我們吧!我爹已經受夠教訓,該停手了,他年紀很大,不能再受折磨了。老來失意對他來說已是最致命的打擊,若是還要付出什麼代價,全由我承擔吧!可是,求求你們饒了我爹、饒了我爹吧!」
林嵐芷說著,不顧一切地就在大街路邊跪下來,淚流滿面不停的磕頭,對於圍在身後指指點點的人群視若無睹。
浣兒震驚得胸口疼痛起來,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泛出淚花。
曾經是多麼心高氣傲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會當眾拉下臉,為了她的父親折腰求饒。所有的英氣,完全消蝕殆盡得一絲不剩。
在聽聞林家遭遇時,浣兒心裡便曾經設想過林嵐芷可能遭遇的處境,但終究還是比不上親眼目睹的震撼。
命運,有時詩人是多麼的殘酷。
「你先起來,我們好好說話。」浣兒上前輕柔地扶起哭得渾身發顫的女孩,將她帶進玉鋪裡。「店家老闆,請你搬一張椅子過來,順便再端一杯熱茶。」她轉頭向老闆吩咐。
這家鋪子也是屬於莫家的產業,因此少夫人一吩咐,玉鋪老闆便毫無異議地連連稱是,趕緊去張羅,還教人關上了大門,隔絕住圍觀的百姓。
「浣兒姑娘……不,少夫人,我求你,求你讓莫哥哥放了我們林家,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大恩大德。」浣兒才剛拉她坐下,林嵐芷又跳了起來,在她面前跪下不停地伏拜,神情絕望蒼涼。
「林姑娘你先起來……」從沒遇過這等景況,浣兒有些慌了,直拉著林嵐芷細瘦的手臂。
「我不要……求你答應我,我爹真的快不行了,他不能再受苦了……」她跪在浣兒腳邊,兩手抓著浣兒的裙擺不肯起來。
浣兒沒辦法,急得也跪了下來,想扶她起來。「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來吧……」
話還來不及說完,大門猛地被人一腳踹開,砰地一聲嚇壞了屋內所有人。
「怎麼回事?大白天的,店門為何關上?」冷硬的聲音從門口傳送來。
當莫殷磊回來時竟然看見鋪子的大門不尋常地緊閉,門口還圍了好些人,心裡一突,衝動地抬腳破門而入,原本圍觀看戲的人頓時被他的怒氣駭得四處散去,不敢再逗留。
一進門,看到浣兒黨跪坐在地上,裙幅還被地上另一個小乞兒扯住。
浣兒被人絆倒?
念頭才冒出,心頭一火,又是一腳踢去,硬生生地直接踢飛了那個小乞兒。
「大哥不要……」浣兒高聲尖叫,想要阻止,可是為時已晚。林嵐芷整個身子酒烈地撞上牆壁掉了下來。然後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傷了你嗎?」莫殷磊瞪視著痛苦地蟋縮成一團的乞兒。
「你錯怪了,她沒有傷害我。她是林家莊的嵐芷姑娘呀!」浣兒跑過去護在林嵐芷身前,害怕莫殷磊又對她動手。
「林嵐芷?」他愣了一下。
「嵐芷姑娘?你還好嗎?」浣兒蹲下來,憂心地察看正抱著胸腹呻吟不已的林嵐芷。「大哥,你快看她有沒有事呀!」她焦急地要莫殷磊過來。
莫段磊不想幫,他忘不了當初林家差點害得他的妻子回歸九天。但他捨不得浣兒憂心如焚,莫段磊還是走了過去,伸手制住林嵐芷的幾個大穴。
「她的內臟受損,不過,死不了。」他犯了她的脈後說道。當時他雖然惡極狀態,可是他沒有失控。
「你怎麼下手那麼重?」浣兒難過地責備。
「我以為她要對你不利。」莫殷磊答,語氣裡卻沒有一絲反悔。
「唉呀。」浣兒生氣地跌了一腳。「現在先將她帶回去療傷吧!」浣兒張著焦急的明亮大眼,向他要求。
莫股磊只是看了伏在地上的林嵐芷一眼,沒有說話。
☆☆☆
稍後,林嵐芷緩緩地醒了過來。
「少夫人,她好像醒了。」洗春壓低聲音,悄悄地說道。
「唔……」她的胸口好痛、好悶,每一口的呼吸就像是火焰燒灼而過。
「林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浣兒坐在床邊看顧她好幾個時辰,直到她漸漸轉醒,她才放下心來。
「少夫人……」林嵐芷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又抬頭看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四周,不敢猜測自己身在何處。「這裡是……」
「這裡是巖葉山莊。我們將你帶了回來醫治你身上的傷。」浣兒柔細的聲音澄清她心底的疑惑。
「我……」林嵐芷一手抓著胸口,有些喘不過氣。胸腹裡頭彷彿有一道火炬正在燒著她的五臟六腑。他們真的將她帶回山莊了?
「對不起,大哥太衝動,竟將你踢傷了。」浣兒的眼裡有些愧疚。
林嵐芷苦笑地搖搖頭,「無所謂,反正是林家虧欠你們的。」
「怎麼這麼說?」浣兒不敢相信這句消沉的話出自她的口中。依她的個性,應該是火辣地反擊回去,而不是如此逆來順受。
洗春也眨了眨眼,一臉好奇地看著這位似乎轉性的小姐,心裡泛起一陣同情。
她認識林家莊的大小姐比浣兒還要久,受到的震驚自然也比浣兒來得大。
沒想到曾經不可一世、多麼驕縱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會說出這麼謙卑的話來。
「這是報應吧!以前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民間疾苦,要什麼有什麼,完全教人給寵壞了。現在是老天給我懲罰,讓我嘗盡人情冷暖,莫哥……少莊主給我的傷害還算是輕微的。」說著說著,林嵐芷忍不住掉下淚來。
浣兒溫柔地抱住她,也跟著難過起來。「不要說了……千錯萬錯,都不該由無辜的你來承擔。」
林嵐芷只是搖頭哭著,說不出一句話。
「少夫人,你別哭呀,萬一少主看見了……」她會挨罵的。洗春看著抱頭痛哭的兩人無力地翻翻白眼。人家哭人家的,少夫人跟著人家哭成一團做什麼?
自從少夫人有喜了以後,整個人像是水做的,眼淚說掉就掉,比以前還要多愁善感,「好了好了,少夫人,林姑娘,你們都別哭了……」洗春認命地安慰兩個淚人兒。希望少主別在這個時候進來,否則哭的人就會是她了。
第八章
莫殷磊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面前低頭不語、神情消沉的青衣儒生、這個儒生就是方流墨,但是渾身卻充滿了蕭索的氣息,簡直與數月前判若兩人:「我記得我是要你負責將林家父女趕出北方吧?可是,林嵐芷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莫殷磊深沉的眼眸讀不出任何訊息。婚後,他清冷的脾氣雖然改變了不少,但是處事的銳氣絲毫未減,他的柔性只在浣兒面前展現。
方流墨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莫殷磊把他異常的舉止都看在眼裡。很明顯的,有事正困擾著他,而且難以化解。
「是你放他們回來的?」他狀似閒散地向後靠進椅背,挑眉問道,心中有些瞭然。
相處二十年,方流墨輕易的從他的肢體動作上讀出,他正發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強硬訊息。
「是的。」深吸了一口氣,他毫不隱瞞地勇敢坦誠。
莫殷磊站了起來,走到方流墨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砰!」的一聲,莫殷磊狠狠一拳將方流墨打倒在地。
「唔……」方流墨躺在地上喘著氣,臉色有一絲愕然,過了片刻才搖搖晃晃地勉強從地上站起來。
「這是你任務失敗的代價。」莫殷磊伸展五指甩了幾下,可見方纔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打下去。他對林家莊找人傷害浣兒的舉動,依舊餘怒未消,這一拳頗有洩忿的味道。
不過,這動作在方流墨的心裡卻百味雜陳。剛才莫殷磊一拳揍向他時,他本打算毫無抵抗地承受下來。但他沒料到這一拳力量雖大,卻完全不含一絲內力,教他心裡登時既訝異又愧疚。
「少主……」方流墨捂著腹部。雖然方才莫殷磊並沒有傷了他,但是這種皮肉痛還是讓他疼得冒出冷汗。
「坐下。現在好好的跟我說話。」莫殷磊率先坐了下來。
方流墨神色終於恢復些許正常,往他身邊的椅子二坐下。
被揍了一拳之後,他反倒能夠比較坦然地面對莫殷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