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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段小樓

  他好像還在等著她,即使這幾年為了生意而鬥得昏天暗地、你搶我奪,但在內心深處,他還是留了個空位,隨時等她回來,就像這張她慣用的椅子,慣用的位置,一樣沒有一丁點的改變。

  「你怎麼突然之間就昏了過去,幸好大夫說只要躺一會就沒事,你是不是心疼自個兒的妹妹損失那麼多銀子,才會緊張得昏了過去?」杜乘風滿心焦慮地看著她,這大姊難為,連妹妹們的虧損,也看得比生命還重。

  「是啊,梅姊,聽說正廳前的那塊匾額,還是你送來的,你是不是聽到大哥在南方六省的貨全被退了,所以才想惡作劇來氣氣大哥啊?」藏族姑娘索瑪達娃,也是杜靜海的心肝寶貝,甜甜地對著元梅笑問。

  這兩個才嫁進杜家的漂亮寶貝,就算原本不曉得杜乘風與元梅的故事,但在耳濡目染,由丈夫天天一點一滴說著故事,想不知道也難了。

  「不不不,話不能這麼說,這送匾的意義,明著是想氣氣大哥,但心裡頭……卻是關心得很,要不然,怎麼會在第一時間,就到進園來探視狀況呢?」杜烈火大嗓門一分析,倒也讓其它人點頭連連。

  「所以那匾額上『花無常紅』四字的涵義,就是在砥礪大哥,要他時時刻刻,謹記在心,隨時得保持著居安思危的驚覺,正所謂思則有備,有備才無患嘛!」滿腹經綸的杜靜海一剖析起來,更把元梅最原始的那股罪惡,消弭得無影無蹤。

  「所以我們大家就一起來敬梅姑娘,感謝她對咱們大哥的關心與照顧。」杜烈火舉起酒杯,吆喝在場人一起向元梅敬酒。

  這一呼百諾,每個人手中皆把酒杯端到額前,還以一種感激敬重的眼神,看著始終還沒說上半句話的元梅。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她根本就不是如他們說的,是這樣慈悲為懷的大善人,策動南方六省商家一起退貨的人是她,第一個跑來看好戲,帶匾額來羞辱杜乘風的人也是她,可是現在……她怎麼倒成了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這根本就和她的原意相逆而行。

  「梅兒,大伙的手都舉酸了!」杜乘風在她耳際,慎重地提醒著。

  「喔……」她端起酒杯,面對著一張張友善的臉,她還真有點良心不安。「各位快別這麼說,我相信以你們大哥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化險為夷的。」她一飲而盡,臉上不自然的笑容讓她感覺自己好僵硬。

  「梅兒,瞧你,又喜歡在弟弟們面前笑話我了,說真的,這件事還得要你陪我去查,才有辦法進展得順利些。」他替她夾起了一塊紅糟肉,可肉還沒到碗裡,就聽到元梅大叫了起來,

  「什……什麼,你……你說什麼?」

  所有人吃飯的動作全停了下來,有叼著一塊肉在嘴邊的,有鼓著飽飽腮幫子還未吞嚥的,就連兩位長老也嚇了一跳,慢慢地將脖子轉個方向,焦點全聚集在元梅身上。

  「嗯……我是說……你剛說要我陪你去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必須要鎮靜些,平時大風大浪都見過了,怎反到這節骨眼,就忘了把「沉穩」兩字帶在身上呢?

  「是這樣的,我剛跟兩位長老商量過,這件事可說是茲事體大,絕不能等閒視之,加上這其中的損失,還包括你那三位妹妹及兩位長老,身為陸家的一份子,我相信你不會袖手旁觀吧?」杜乘風說得滿臉誠懇,話語中處處充滿著要她披掛上陣的意味。

  「我說……小梅啊……」

  「是的,壽老太爺。」這長老一說話,她可沒講話餘地。

  「說起這筆錢啊……」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付諸東流,多壽翁不禁悲從中來,老淚一滴滴落了下來。「這可是我和你多福老太爺……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本來想靠這筆錢養養老,給陸家村的子孫們好過活,哪知道……嗚嗚……」

  「壽老太爺,您別難過,這事可以慢慢商量,總有個可以解決的辦法。」她顯得有些侷促不安,安慰起多壽翁就像拿把刀抹自己的頸子,最好來個自刎謝罪。

  「你說得倒容易,這……這些錢可是要幫陸家村十三家共一百零二口人生活用的,你也曉得這幾年啊……哎呀,這稻田里老冒不出半截稻穗,老天不賞飯吃,不是連著三個月不下雨,就是連著三個月猛下雨……總想著自個兒一身臭皮囊還能幫上點小忙就開心不已,可老天造化呀……老天造化呀……」說到激動處,多壽翁不免撩起袖身,輕拭淚珠。「多福啊,你說是不是啊?」

  「我無所謂。」一臉惺忪的多福翁,依舊低頭喝著粥,沒什麼意見。

  「壽老太爺,您可別哭壞了身子骨,梅兒天性孝順懂事,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精明幹練,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她一定會幫你把錢給拿回來,您就別再難過了。」杜乘風不停安慰著老人家受創的心靈,但所有的心思,反倒是專注著元梅的臉。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聽到這樣一件陸家遭逢的大事,卻發現到她有些猶豫不決,對於自家人的事,出奇地冷眼旁觀。

  「高高興興吃頓飯,為什麼還要一直提那些不愉快的事,難得這麼多人圍在一塊吃飯,淨說些傷感的話,叫人家怎麼還吃得下去啊!」元梅不做正面答覆,一記「拖字訣」用得徹底,還很輕鬆地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將危機化解。

  她很快地從眼角間迸出些許訊息給杜乘風的兩位弟弟,從小就看慣元梅眼神的兩人,當然曉得現在不是沉默是金的時候。

  「對……對呀大哥,兩位老太爺難得陪咱們同桌吃飯,就別把這檔事老掛在嘴邊,這樣誰還有心情吃飯啊!」杜烈火及時出聲解圍,但他一個人唱獨腳戲似乎收效不大,情急之下,還不忘用手時撞撞一旁的絲絲,要她好歹出個聲,潤滑潤滑。

  「喂,我在吃魚,你沒事撞我干什……」她與杜烈火的眼神一對望,馬上從丈夫的眼中,察覺到求救訊號。「喔……喔,對啦,大哥,吃飯皇帝大,此事先擱著,就給兩位老太爺好好吃頓飯吧!」

  杜乘風一看這老二和二弟媳率先窩裡反,那張臉說真的還好看不到哪裡去,怎麼自己的親弟弟還有不幫自個兒哥哥說話,這令他情緒氣結不順,於是,凌厲的目光一轉,立即轉向還未表態的杜靜海夫妻身上。

  「兩位老太爺和陸家三姊妹損失得這麼慘重,全是因我的疏忽所致,靜海,你說這件事要不趕緊想出個解決之道,你……還有心情吃得下飯嗎?」杜乘風當場指名道姓,非要杜靜海也表態選邊站。

  從小就看著大哥運用他睿智的頭腦,排解掉許多疑難雜症,也看過敢正面與大哥衝突的商家,最後還是一一臣服在大哥跟前,在長朝的觀察下,他十分清楚,和大哥為敵,對自己可是有百害而絕無一利。

  「大哥這樣的顧慮,是出自於負責任的表現,再說……這件事受害的還是陸家人居多,梅姊您……怎麼還能全不當一回事呢?」杜靜海將目光盯在頭上的天花板,以避開與元梅四目交鋒的機會。

  「嗯……梅姊,你……你不會不陪大哥到苗疆去處理這件事吧?」天性純真的索瑪達娃,平常跟元梅的互動就少,還傻乎乎地當面問起元梅來了。

  她的話雖讓杜乘風的臉上浮出喜悅,相對地,元梅的瞼,則陷入坐困愁城的地步。

  「咳咳……小寶貝,這烤乳豬烤得是又脆又酥,你快點嘗嘗,涼了就不好吃了。」額上不停盜汗的杜靜海,一心只想有什麼方法可以堵住老婆大人的嘴,不過索瑪達娃好像還沒跟這家子的人培養好默契,壓根聞不到飯桌上已是火藥味四溢,隨時有開戰的可能。

  「等一下再吃還不急嘛,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梅姊的三個妹妹發生這麼大的事,還有兩位長老一生的心血也泡了湯,她……還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

  打蛇隨棍上,逮到這個機會,杜乘風怎能不好好運用,來試探看看,這梅兒到底在迴避些什麼?

  「梅兒,這件事老擱著也不是辦法,我打算過兩天到苗疆去,不如這樣吧,你也一同隨行也好有個伴,你覺得如何?」

  轟!

  元梅的背脊宛如一道閃電竄過,從腦門直接穿透腳底,他在說什麼,要去苗疆?

  苗疆!

  那她豈不是去自投羅網嗎?

  「余園最近事情很多,還有好幾個店舖的帳到月底前都還未結清,啞叔一個人也處理不來,你至少要讓我把余園的事告一段落,再去處理這件棘手的事吧!」

  「這你就別擔心了,我會請龐總管過去幫啞叔的忙,以他們兩位老手來處理余園的帳,我相信你也能信得過才是。」他口氣急轉直下,一隻大掌就這樣從飯桌下偷偷摸了過去,好死不死就緊抓著元梅的手道:「梅兒,我發現你從聽到這次虧損的對象是你三個妹妹及兩位長老後,神情就一直不對勁,我從你的眼神中,發現我從未見過的恐懼,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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