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梅啊,你告訴爹,你……你真的會抽煙?」陸不凡整顆心都涼了,這黃花大閨女,琴棋書畫不好好學,竟然學起抽煙,他面帶羞赧地看向一旁的楚嬌嬌,希望她能不在乎一個會抽煙的媳婦。
「我……我當然會抽煙,要學做各種買賣,哪樣事是不用學的。」硬著頭皮趕上架,她相信不過就是把嘴湊到煙嘴口,然後大吸一口,再把煙吐出來有什麼難的,那些胡同裡的老人家們,不就是這樣抽的嗎?
這話聽進杜乘風耳裡,心窩頭一口氣憋得凶,他真不懂,女孩家強出頭做什麼,將來生意場上有他打拚就行了,為何她還處處爭強好勝呢?
他實在不想在眾人面前大發雷霆,只好盡可能把脾氣按下,一切看她要搞到什麼程度再說。
看到杜乘風的臉漲成豬肝色,元梅莫名有扳回一城的飄飄然,只要她能順利在他面前吞雲吐霧,活似神仙狀給他看,定能嘔死他好幾天的,如此一來,也好平衡平衡剛剛被眾人圍剿的那股怨氣。
「陸姑娘,我已經將我們大英帝國的爵爺們,常抽的煙絲替你點好,這可是上等貨,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喔!」馬利波亞說得活靈活現,生意人的嘴臉表露無遺。
「我曉得,好煙壞煙我一抽就知道,想跟我們做生意,老實點是有必要的。」看著每顆瞪大的眼睛,元梅就算是抽不上幾口,至少做出個樣子,也好取信於眾人。
當煙斗快碰觸到她櫻紅小嘴時,她突然間猶豫了一下,不過當她目光掃過杜乘風的臉時,卻又馬上一鼓作氣,將煙嘴立即含進嘴裡,什麼雜念也不想,就大口大口對著煙嘴,狂吸了好幾口……
突然間,她覺得她的肺,好像被悶燒已久的黑煙,給整個灌滿,整條氣管充滿著混沌的髒氣,怎麼排也排不出體外,緊接著,就是一陣不明就裡的狂咳猛咳,讓她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差點跌在地上。
「咳咳……咳咳……水……」
在場的人全都嚇了一跳,緊張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杜乘風當然一馬當先衝到她身邊替她拍背順氣,陸不凡則對著丫鬟大喊,「快呀,快去拿水來!」
眾家兄弟姊妹將元梅圍在中央,看她不但被嗆得七葷八素,還有持續不斷的咳嗽,幾乎要讓她把心臟都給咳了出來。
在喝下一大杯水後,狂咳的情況這才暫時控制住,她知道她已經出糗了,只怕她再說什麼,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了。
「梅兒,你明明就不會抽煙,又為何要逞一時之快,生意可以不做,但也用不著用命去搏啊!」杜乘風看了心頭一陣酸,當然不希望她這樣吃苦受罪。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走開!」她踉蹌站了起來,當她環視四周人的目光時,總覺得大家都帶著一種看笑話的眼光,專注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想不到氣氛就已經夠糟了,馬利波亞還自以為可以用英國式的幽默化解,於是,立刻將他在中國學的成語,當場現學現賣。
「陸姑娘真是偉大,為了整個家付出一切,就好像是……牝雞司晨,對不對呀?」他露齒一笑,可其它人則面面相覷,嚇得臉色蒼白,心想這洋鬼子真是不知死活。
這話聽進元梅耳裡,簡直就是羞上加辱,她一個直拳打向馬利波亞的鷹勾鼻,杏眼圓瞠,大聲罵道:「牝你個頭,你生意休想做了!」
說完,便含著淚,頭也不回地衝出余園,一路長奔而去!
第二章
每回一想到這段陳年往事,杜乘風便忍不住欷吁歎息,為自己一段擦身而過的姻緣,感到萬般遺憾。
那時候要是大伙都能平心靜氣,找個時間好好靜下來商量,或許就能避免掉不必要的尷尬,也不會造成日後兩人間的嫌隙擴大,更造成兩家人因此事件,而蒙上一層灰濛濛的陰影。
「龐總管,你照我的話去辦就是,別再跟我囉唆那麼多了!」杜乘風擺了擺手,不希望在這議題上,還要跟他爭得面紅耳赤。
明瞭大公子疼愛梅姑娘的那份心意,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但話又說回來,大公子做的這些善舉,梅姑娘能體會得到嗎?她又會感念著大公子對她的好嗎?
他可不敢指望。
手裡拿著名冊,龐總管扁著一張嘴,再怎麼說,他不過是杜家的一名奴僕,又怎好過問主人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就在他準備離開儉廳時,管帳的胡伯和管庫房的丁吉星,兩人神色驚慌,汗流浹背地衝了進來。
生性毛躁的吉星,整個人還迎面撞到龐總管的鼻樑,疼得他眼冒金星,要不是胡伯及時扶住,肯定是被撞得兜上好幾個圈子。
「哎喲,你這……不長眼的東西,你……你是趕著去投胎啊……」龐總管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過一會才逐漸恢復神智。
「龐……龐總管,真是對不起,我也不是要故意撞你的,實在是事發突然,情況緊迫,要是不趕緊通報大公子,咱們進園可就要完蛋了。」他一時心急,不小心說了句不討喜的話。
「呸呸呸,說那什麼不吉利的話,在大公子面前,膽敢這樣口無遮攔,你不要命了你。」龐總管怒斥吉星,還重重地在他頭上打了一記大爆栗子。
「別吵了,有話就快說吧!」深邃的目光一沉,他倒是能不慌不亂,冷靜自若。
胡伯先將帳冊交到杜乘風手上,娓娓道說:「大公子,南方六省所有的中、小盤布商,通通在半個時辰前,同時撤掉所有的訂單,還把上個月咱們送交的半成品全數退還,現在一大堆的布料堆在倉庫外頭,簡直就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
「是啊,大公子,那些上好的綾羅綢緞,我都仔細詳加檢查過了,花色、式樣和裁剪方式,都完全符合他們條約上的規定,我出貨時,都有經過嚴格品質控管,在貨料上,根本不會出問題才對。」吉星平時雖有些脫線,但在工作崗位上,卻是心細如針,很少有瑕疵品可以逃過他的眼睛。
「他們難道不曉得沒照契約合理退貨,無法全額退款嗎?」杜乘風知道只要站得住腳,就不怕這些下游廠商聯合胡搞。
「有啊,當初白紙黑字我還逐條念給他們聽,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胡伯肯定的回報。
「這些人還說……有別家織染坊做出來的布料又便宜又好,我們開的是黑店,聯合幾家大規模的商家做壟斷生意,要不是出了一家新的商號,他們還被蒙在鼓裡呢!」吉星將這些批發商滿腹的牢騷,一字不漏地吐了出來。
「新的商號?」他目光一閃,針對這四個字暗暗盤算。
「就是啊,聽說那家新開的絲綢莊叫……叫什麼余進行,是開在貴州一帶,一匹布的價錢才賣三兩二,足足便宜了咱們有一半以上之多。」胡伯熟知市場行情,這根本就是在削價競爭,毫無利潤可言。
「余進行……」就這字面上……似乎有矮化進園的意味,在「進」之前加個「余」字,莫非是……
「大公子,你是不是也在懷疑是蘇州那姓陸的女人搞的鬼,光看在咱們進園的前頭加個『余』字,我丁吉星就敢拍胸脯保證,絕對是那個冷血沒人性的女人……」
「是哪位冷血沒人性的女人,惹得我們吉星弟弟生氣呀?」嬌滴滴的聲音從他耳後根掠過,當場讓吉星背後竄起一股涼意。
這話接得真是順,只是在這女子接完話後,四周頓時鴉雀無聲,沒人敢接下去說,當然就剩下眼珠子沒長在腦後的丁吉星除外。
「那當然是蘇州的陸元……」
頭一轉過來,那張利索的嘴,像是突然被塞了顆饅頭,吉星笑得一臉牽強,嘴唇還像是被朝天椒辣到般顫抖不得,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陸元什麼,你倒是接下去說啊?」元梅一張精明銳利的臉,將吉星的整個視線全部佔滿,不管他左閃右躲,都還是得老實面對。
「梅……梅姑娘,這……這不是我的本意,謠言全都是出自於那些……那些可惡的批發商,我現在就去替你討回這個公道。」腳底一抹,想來個金蟬脫殼,可惜如來佛的手掌心攤得大開,哪有那麼容易脫逃得了。
「慢著,先替我將這匾額掛上去。」
兩名男丁從大門口處,扛進一塊大匾額,匾額上的字蒼勁有力,金漆點點,整塊區額是用實心鐵梨木製成,一看便知所費不貲。
「花無常紅?」吉星逐字念了下來,還狐疑地仰起頭看了元梅。
「匾額掛上後,沒事的人全都給我離開,我有事要跟你們家公子好好聊聊。」語氣清淡柔和,手中一把蜀繡扇,搖晃起來更見風情。
這寬寬大大的匾額,在杜乘風絲毫沒有阻攔的情況下,就這樣被懸掛在儉廳的廳堂處,吉星等三人看得是極為怪異,不消說,也猜得出這梅姑娘是存心來貶損大公子的,但身為下人,他們自是不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