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她醒過來,所有人都在,甚至連小新都來了,卻獨獨不見鍾闃時,她的心有點慌。
「闃呢?」樂樂看著姜羿問。
「他有事出去,中午以前應該就會回來。」
「喔。怎麼大家都在?」樂樂的頭依然覺得昏昏的。
「還說呢!我們都快被你急死了。」姜綾說。
「我怎麼回來的?」
「鍾闃花了一大筆錢,把你贖回來的。」姜羿簡單的回答了樂樂的問題,就目前而言,這個答案是比較合理,且較能說服樂樂的。他想,等鍾闃回來,再由鍾闃自己對樂樂解釋。
至於其他人,則沒一個想拆穿姜羿的謊話。
「很多錢嗎?」
「等鍾闃回來,你再問他吧,我們也不清楚。」
氣氛有一些沉悶,直覺告訴樂樂,他們似乎瞞了她什麼,可是她也明白,從他們口中,大概問不出什麼,看來只好等鍾闃回來再問了。
四個人陪著樂樂,一直等到等到中午。
鍾闃,終究還是沒回來。
姜羿不願去想,鍾闃已經出事的可能性,雖然鍾闃走之前,一再交代,如果到早上十點前,他還沒回來,就要把事情都告訴樂樂,可他仍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鍾闃只是遲到了。
吃過中餐後,五個人全到客廳看電視,樂樂習慣性轉到新聞台,正巧傳來一則新聞——
「昨天深夜基隆外海一艘漁船,發生不明原因爆炸起火燃燒,目前得知的消息是無人生還,船上究竟有多少人,為什麼會爆炸起火,警方還在調查中,有進一步消息,記者會立刻為您做連線報導——」
記者播報的聲音持續傳來,但其他四個人早已聽不見新聞內容。
四個人對望許久,樂樂的眼睛則仍專注在電視上。最後,是姜羿拿遙控器關了電視。
姜羿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樂樂一頭霧水,可是當樂樂看見小綾、楚楚、小新三個人,全一臉為難地看著她,一種不好的感覺頓時朝她襲來。
遲疑延續了幾秒,姜羿決定向樂樂說清狀況。
他花了十幾分鐘對樂樂解釋狀況,樂樂的臉色隨著姜羿的解釋而凝重,當姜羿說到剛剛那則新聞,播報的應該就是鍾闃的消息那一刻,她所有的感覺只剩「天旋地轉l的混亂慌張。
「鍾闃說,如果他回不來,就把這包東西交給你。」姜羿拿出自昨晚鐘闃出門後,就被他收在茶几底下的小包牛皮紙袋,交到樂樂手裡。
空氣顯得十分沉重,沒人說話。
樂樂接過姜羿遞過來的紙袋,發了好久的呆——
沒人去注意時間過了多久,終於,她顫抖著手打開牛皮紙袋,拿出來的是一大包糖果,還有一封信。
看到那包糖果,她懸在眼眶的眼淚,完全留不住的滴出眼眶。
她用發顫的手,想將那封摺疊好的信打開,可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她卻花了好幾十秒,還無法順利完成……
在樂樂身旁的姜綾看不過去,想上前幫樂樂打開那封信,但姜羿伸手擋住了,他對姜綾搖頭。
樂樂: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表示我又一次跟你失約了。
我不想說對不起,因為這三個字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寫這封信時,我作了最壞的打算,我假設自己再也回不到你身邊,假設我跟你無法相守一輩子,光是這種假設,就讓我覺得心好痛。
一個大男人對你說,他的心好痛,會不會讓你看不起?
我其實不是真認為我的假設會發生,此刻我還在想,等我回來,我會親自把這封信,跟這包糖果交給你。然後親口告訴你,一切只是我無聊的假設。
但是,如果是姜羿把這封信交到你手上,那表示我的假設,很不幸成真了。我再也回不來、再也照顧不到你了,這種想法讓我很痛苦。
所以,若是姜羿把信交給了你,樂樂,請你相信,我完全能體會你的痛苦,也請你相信,我絕對不是故意讓你痛苦。
我答應過你,要讓你一輩子再也不吃糖了,可是這種時候,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送你一包糖果,如果心很痛,就吃一顆糖果吧。
這一大包糖果,你要慢慢吃,每痛一次就含一顆,慢慢地痛苦就會緩和、慢慢地你就會忘記痛苦,然後慢慢地你就能把我忘記。
就是這樣,樂樂,如果我回不來了,我要你把我忘記,對一個總是跟你失約的男人,不要浪費太多記憶空間,因為不值得。
還記得前些日子我告訴你的話嗎?你可以生氣、可以憤恨,那些情緒會讓你有繼續的力量,可是眼淚只會讓你使軟弱,沒別的幫助。
請你不要為我哭泣,你要用力生我的氣、要用力恨我,要用這些情緒力量繼續你的人生。
我告訴過你,當我不在你身邊時,我希望你能堅強,能為需要你照顧的人堅強。樂樂,你不需要記得我,但要記得我告訴你的這些話。因為你有必須照顧的人——我們的孩子,還有你自己。
我從來不相信來生、靈魂這些說法,可是現在當我想到,我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我競希望這些說法是真的。
我不期待來生還能跟你相遇,因為這一生我總是讓你痛苦,我給你的痛苦,比起我給過你的快樂,多太多了!如果來生還是同樣的狀況,我情願我們別再相遇。
但是如果人死後有靈魂,樂樂,我很期待我的靈魂能守在你身邊,以另一種方式照顧你。
要說的話其實很多很多,可能花一輩子也講不完、寫不完,可是說實話,我的重點只有一個:我希望你能照顧自己、能過快樂的生活。
我想,我的信就寫到這兒,其他關於我留下來的遺產、以及總擎,這些瑣碎的事,我已經拜託姜羿了,他會找時間告訴你。
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愛你。
闃
看完信,樂樂的雙眼,已經模糊得分不清,是眼淚讓她看不清楚那句「我愛你」,還是滴在信紙上的淚水,模糊了鍾闃的字跡。
她想起鍾闃那晚抱著她說那些話的樣子、想起他在辦公室對她嚴格擺臉色的樣子、想起他說過不會再離開她時的認真、想起他在高雄緊緊抱住她,求她跟他回台北的樣子、想起他們約定,這輩子再也不吃糖果了……
他失約了、他失信了,為什麼?他一次又一次對她食言、一次又一次讓她上了天堂,又掉到地獄裡!她恨他、恨死他、恨死他了……
「鍾闃,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樂樂喊出聲,所有人對樂樂激動的反應,都嚇了一跳,她將鍾闃的信揉成團丟到牆角。「既然你要我恨你,我就如你所願!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一會兒,樂樂臉上的眼淚止住了,她拆開那一大包糖果,掏出一顆糖丟進嘴裡。然後,對其他人說:「我到院子走走,十五分鐘後回來,不要擔心我。」
姜綾好奇地將牆角邊的那團信紙攤開,看完信後她哭了,為鍾闃哭、為樂樂哭,更為樂樂徹底「實踐」鍾闃的交代而哭,這時候她才明白,樂樂有多痛苦……
樂樂真的好愛、好愛鍾闃,愛到情願痛苦,也要假裝堅強、愛到明知做不到,也要努力去恨鍾闃,一切就只因為鍾闃告訴她——用這種方式,她的人生才能繼續。
好傻的樂樂,也好讓人心疼……
*** *** ***
樂樂走進院子,坐上鍾闃前些天才為她架好的鞦韆架,蕩了起來。
那時候,她記得他說:架一座鞦韆很容易,可是若要植一片向日葵花園,就有些費事。
他打算兩年後買一塊地,幫她蓋一座花園,他會特地請人在花園中央蓋座圓形舞台,一座剛好放得下一架鋼琴的舞台,然後她就能如願在遍滿花香的空氣裡,開無數場美麗的音樂會。
他還說:到時,她的第一場音樂會,只能有一個聽眾,就是他。他要她單獨為她演奏,他要做她唯一的特別聽眾。
架設鞦韆那個午後,天氣清朗,他陪著她蕩了一下午鞦韆,聊了一下午……
她人在鞦韆上,跟著回憶蕩了十幾分鐘。樂樂心裡其實很明白,鍾闃不會回來了,因為他不是個會讓人擔心的人。
可她就是沒辦法相信,前天還跟她一起討論婚紗款式的他,真的就這樣不回來了。她寧可懷抱一點希望、一點期待,她不要就這樣相信,鍾闃走了……
有可能他只是鬧著她玩,有可能他只是想嚇嚇她,想測試他對她的重要程度、想處罰她沒有一次就答應他的求婚……她真的寧可這樣想、寧可這樣騙自己。
回到屋子裡,她對一屋子望著她的人說:
「我要等鍾闃七天,如果七天後他還不回來,我就承認他死了。」說完,她根本不等其他人的反應,直接上樓,將自己鎖進房間,待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