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岳威按了三十樓,電梯門才關上,又對著貓咪說:「小波,你覺得那只沒有主人的小狗,可不可憐?他跟著我們做什麼呢?打聽主人的消息?我才不告訴會咬主人的壞狗,主人在哪裡!壞狗狗沒資格知道主人在哪裡。」
咬牙切齒卻又莫可奈何,原來是這種滋味。蘇灝忍耐著對瘋言瘋語、拐著彎罵他的古岳威,暴力相向的慾望。
要談資格是嗎?他再火大,也聽得出古岳威的故意刁難。
熬掉蘇灝一整夜的混亂,逼得他在天剛亮忍不住回頭找梁紫築,當他不濟事的腦袋聽見管理員說她搬走之後,黑暗般的混亂,奇跡似的透進一絲光線。古岳威的話、她在車子裡向他揮手的模樣、甚至是她的急切搬離,在那一刻全都指向了——梁紫築肯定是對他隱瞞了什麼!
那想不清楚的什麼,就差一點點了。他要當面問她,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想問她,揮著手要他快樂的她,是不是隱瞞了他什麼?是否就是古岳威意有所指的「事實」?
然而,他能往哪兒找搬離的她!諷刺的是,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古岳威。
所以他出現在他最不想出現的地方,甚至看見古岳威抱了一隻貓咪出現後,他竟奇異地感到心安卻又嫉妒……心安著古岳威必然知道她的下落,嫉妒著,紫築將貓咪托給古岳威背後象徵的信任!
「你何不直接說,要我怎麼做才算有資格得到『主人』的消息?」一路跟進古岳威辦公室的蘇灝,挑明了說。
「乖小波,那隻狗狗居然說了一句人話耶。」他放下手裡的貓咪,拿起電話按了內線,「送杯咖啡進來給蘇大律師,隨便一杯普通咖啡就可以,別煮那磅我特地買給我妹妹的頂級藍山,太浪費了。」
他的聲量大得蘇灝想聽不見都難,要想一時半刻間離開這個惹他厭的地方,大概是不可能吧。既然必須被迫待上不知多久的時間,他自動找了最舒服的位子坐下,順口問:「我不知道你有妹妹?」
「我妹妹啊,就是那個沒事找事做,老愛養些煩人的貓貓狗狗,弄得滿身傷也不吭聲的梁紫築。」
「她不是你妹妹!」蘇灝嫌惡地反駁。
「我高興說她是我妹,她就是我妹妹,你管不著!不過……」古岳威靜默幾秒,在考慮,「你過來一下,給你看個東西。」他由抽屜拿出一張照片,擱在桌上。
有求於人,只能低聲下氣嗎?蘇灝萬般不願意,卻還是走了過去,拿起照片,看著。
「你認識紫築這麼久了?」照片的女孩,頂多十五六歲。
「再看清楚點?你確定她是小築?」
「確實有點不同。」蘇灝仔細看了再看。
「她是我妹妹——古悅靈,不是小築,十七歲那年車禍死了。」古岳威冷冷說著,抽回蘇灝手上的照片,放回抽屜。「我少了一個妹妹,很不習慣,所以找梁紫築來當我妹妹,她們長得很像。」
「你真變態,找一個像妹妹的女人……」蘇灝覺得噁心極了,無法想像古岳威的心態,他怎能跟一個像妹妹的女人……親熱!
「變態的人是你!從頭到尾我不曾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告訴你,我跟小築上過床吧?那些親密畫面,充其量全是你想像出來的,你不但用力想像,甚至無聊地希望我承認。」
蘇灝完全讓古岳威弄糊塗,走回原來舒服的位子,他開始痛恨自己幹嘛來找這男人!
他很不想說話,送上來的咖啡緩和了他想狂吼的怒意。
「好吧,我承認我跟小築確實有惟一一次算得上接近亂倫的行為好了!但那也是在小築的苦苦哀求下,我才答應的。」秘書送了咖啡離開後,古岳威用手托著下顎,用無辜的表情繼續說。
古岳威那句苦苦哀求,讓緩和情緒的蘇灝又燃了把火,很不客氣地重重放下咖啡杯,可憐的杯子頓時碎裂,濺了一桌子咖啡。他萬分光火地站起身,丟了一句話就想走。
「我來找你,根本是個錯誤。」
「業界傳言蘇大律師冷靜果斷,依我現在看來,那個傳聞才是個錯誤。你怎麼沒耐心等我說完話,再決定你有沒有資格摔碎我的咖啡杯?!」
「我沒必要在這裡忍受你的瘋言瘋語!」
「0K!你要走可以,但要賠償你摔壞的杯子。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在原地站三分鐘,聽完那個亂倫行為,我的要求不為過吧?」
蘇灝吞了口氣,忍耐著沒移動也沒說話,其實他大可不理會,但無法否認地,他也好奇……
看他沒動,古岳威倒也爽快不囉嗦,直接進入重點。
「你那個新娘缺席的婚禮前一個星期,我在路邊撿到你的未婚妻,她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亂七八糟,醉得只會哭、不然就是吐。
我帶她去了飯店,放心,我沒對她做什麼。隔天她清醒後,我跟她聊了一段時間,她告訴我再一個星期她就要結婚,可是她不能結婚。
正准的說,當待她使用的字句是:她沒有資格結婚。她要求我陪她演一場戲,給她無緣的未婚夫看。
我掙扎了一下,決定答應她。幾天之後,陪她站在大街上演一幕熱情擁吻的畫面。那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吻到一個心不甘、情不願、拚命掉眼淚的女人。
這就是我跟小築惟一一次接近亂倫的行話,也是我認識她的經過,時間不到三分鐘。
我再補充一項小道消息,給你這只為愛盲目的大笨狗聽好了。
她認為沒資格結婚的原因是,醫生要她盡快切除子宮,因為她的子宮長了惡性腫瘤。她認為她無法生育,就沒資格嫁你這個值得擁有一切的好男人。
好男人是小築說的,在我看來,你只是個粗心的笨蛋!
我實在很好奇,你這兩個月應該天天抱著她睡吧,她身體多了一道明顯的手術疤痕,你沒看見嗎?你沒想過要問她疤痕怎麼來的?
算了!你現在可以走了。雖然三分鐘還沒到,但我不想再繼續看到你。「
蘇灝杵著不動。那疤痕他怎會沒看見,就算瞎了,摸都摸得出來。他不問,是逼著自己不要再過度關心她,他甚至惡劣地想,那疤痕說不定是她跟哪個男人有了孩子,剖腹生產才留下的!
當然那樣的想法,連他都覺得低劣、不可能。但那是惟一能說服他不問出口的想法!因而,每每在他忍不住要問時,他就那麼想。想著想著,他逐漸能對那疤痕視而不見。他不知道、沒想到……
古岳威幸災樂禍望著,蘇灝瞬間近乎成了一具殭屍的模樣。然而,幸災樂禍的快感只持續了幾秒,他便同情起蘇灝了。
誰叫他不聽警告呢!早警告過他,若是傷害小築,他一定會後悔!
同情歸同情,古岳威可不打算太早放過他,況且小築說過不能跟蘇灝談她,雖然他要了些小手段,只保證不主動找蘇灝、不主動在蘇灝面前提起她。
今天是蘇灝自己找上面、自己開門見山問起紫築,他不算違反對小築的保證。總之,他自有打算,蘇灝平白得知事實真相,想知道小築的下落,他可得拿出幾分誠意來換。
至於這誠意該如何衡量?看著辦吧!
「歡迎光臨。」跟著玻璃門上的叮噹鈴響,吧檯裡的人沒抬頭,本能先喊了歡迎辭,但時間已近打烊,一位外場服務生趨前迎向進門的顧客,歉然地說:「先生,抱歉,我們要打烊了。」
「我知道。」他冷冷回了句,目光鎖死在吧檯裡,自始至終沒望這裡一眼的女人,他吐了口氣,走向吧檯,挑正對她的位置,不聲不響地坐定。
「先生,我們再三分鐘就打烊了。」外場服務生不死心跟著剛進門的怪客人,客客氣氣再強調一次要打烊的事實!
「我知道,我就是要等你們打烊,我等了一整天,從你們早上開始營業等到現在,等了十六個小時。」他說,聲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不慍不火,但絕對夠讓專注的她聽見。
外場服務生完全失去了應對能力,他等著店裡打烊,有什麼目的?搶劫嗎?看起來不像啊?!
作不出回應的外場,接著被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終於抬頭了、終於看見正對她坐著的他!手裡要掛上架子的咖啡杯,就這麼滑出掌握。
「蘇……」
「我等你把店關好。」他望著她眼底的驚惶,有說不出的酸楚在翻攪。
這一天,他在門外用眼睛追隨門裡的她,偶爾看見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心就會被那藍光扯得發痛。
一整天,他就在咖啡館外,穿過玻璃窗,用視線陪店裡的她一整天!任由那些酸了他兩個半月的知覺,在這一天裡,發狂般擰著他。
隨著時間過去,他站在外頭不由得疑惑,她的身子怎負荷得了一天十六小時的工作?!然後,再任由那疑惑,持續加深幾乎要逼他失去知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