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放上床後,席傑在床緣坐下,藉由客廳透進臥室的暈黃燈光,他無法清晰的、仔細的看盡她的容顏。
床頭櫃上擺放了兩盞觸控式檯燈,他毫不遲疑地點亮了燈。
她似乎感應到剎時落在她臉上的燈光,抗議似的皺了皺眉,又再沉沉睡去。
席傑這會兒才注意到檯燈旁放置的木質相框中的兩人合照。
他拿起相框仔細審視了相片裡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他的表情倏地變得深沉,帶了些許掩飾過的怒氣。
放回相框,他再度低頭看著仍沉睡的她。
他終於見到她了,在等待這麼多年後,就在他幾乎要以為不可能、要放棄的時候,她終於出現在他面前了。
只是,此時的她帶著纍纍傷痕,想及此,他沉重的歎了口氣。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早些年遇見她。那麼,今天她所經歷的痛苦都不會發生了。
此時他的心裡有著各樣情緒,因為往後的日子將有巨大的改變。
她跟他之間還有一段長路得走,為了他們的未來,他還得跟另一個該死的男人競爭。
天知道,那個該死的男人一點也沒有贏過他的籌碼,如果他們的起跑點相同的話。
而現在,那個男人手中唯一擁有的籌碼,就是早了他幾年先認識她。
回來的路程上,他感受了她的痛苦,在那樣強烈的痛苦下,他的心也痛極了。
席傑伸了手往她的頰畔撫觸,小心翼翼地帶著些許溫柔,她精緻而蒼白的臉相較於他的大手更顯脆弱。
不自禁地,席傑低頭印了個吻在她的額頭上。
他不想趁她睡著時偷走她唇上的吻,他要在她清醒時吻她,他要她的回應、要她的熱情、要她成為他一個人的……
當他的唇離開了她的肌膚,他發現她修長而濃密的睫毛正微微扇動著,一會兒她的眼眸微張,她的意識卻明顯地不甚清楚。
「其鉞……」她的眼光落在席傑身上,卻喊了另一個名字。
席傑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拉向他的唇邊,在她掌心上落了一個安慰的吻,他的心情在此刻是複雜而糾結的。
「乖女孩,趕快睡了,我就在這兒陪你、等你睡著。」就這麼一次當別人的替身,他告訴自己。
傳進她耳裡的聲音有些陌生,卻溫柔的令她心安,她在恍惚間再度落入睡夢裡。
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確定她睡了後,席傑為她蓋上薄被,再次印了個吻在她額上,順手熄了燈。
撥去她貼在頰邊的烏黑髮絲,做了最後的檢視後,他在她耳邊低語:「晚安,我的女孩。」
接著,邁步離開這間有她的公寓。
***************
珈雨頂著嚴重的宿醉頭痛,將頭靠在辦公椅背上。
她原想請假,但這樣的念頭僅停留了片刻,因為她很明白,請假只會讓她的情緒更糟。
可是到公司兩個多鐘頭了,她卻一件事也做不完。
突地,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請進。」她有氣無力地給了門外的人一個回應,多半是小茹吧,她猜。
門被推開,探進一顆小小頭顱的人正是席茹。
「進來啊,別在那兒晃頭晃腦的,我的頭快裂成兩半了。」
席茹自然是不客氣的走進了辦公室,一屁股坐上裡頭最柔軟的那張沙發。
「你還好吧?」席茹問得憂心,她沒忘記昨晚珈雨情緒失控的模樣。
珈雨聳聳肩,沒給予正面答覆。
「昨天謝謝你送我回去,我一定是醉得不省人事,對不對?」
「啊?」席茹呆愣的望著她。不會吧?她竟然以為送她回去的人是自己?
這真是太離譜了。
在人家懷裡哭得亂七八糟,又讓人抱回家裡,珈雨不會天真的以為身高一五八的她能應付一個身高一六三、又醉昏了的女人吧。
注意到席茹疑惑的表情,珈雨回應了一個更為疑惑的表情。
「我記得昨晚我有打電話給你,沒錯吧?是你帶我離開Rock 22也沒錯吧?」珈雨心中有了些許不確定。
那只是前半段!席茹在心裡嘀咕。
「然後呢?你還記得下電梯之後的事嗎?」席茹小心翼翼的問著。
「下電梯之後?發生什麼事了嗎?」一絲恐慌在腦袋裡滋長著,她不會是酒後亂性了吧!?
珈雨認真思索著下了電梯之後的狀況,可是她的記憶根本就只停留在見到席茹的那一刻,還有一個……不,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接下來的,她根本完全沒印象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席茹再次詢問,語氣像是想確認些什麼。
「我做了什麼丟臉的事嗎?」珈雨的表情透露了一絲驚駭與慌張。
「真的不記得了,包括那些男人?」席茹閃了閃睫毛。
「男人?什麼男人?我佔了那些男人的便宜嗎?」珈雨的驚駭與慌張自動升高了十個百分點。
她的措辭讓席茹有摸不著頭緒的混亂,拜託,她忘了自己是女人嗎?
通常是女人擔心讓男人佔了便宜,她卻擔憂自己是不是侮辱了陌生男人的清白!?她讓酒精把腦子裡的邏輯神經燒斷了嗎?
「你是不是應該先擔心自己的清白?」席茹反問。
「我的清白?清白在這個年代值錢嗎?如果還有男人要我,我倒很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對每個男人都沒溫度。」
珈雨的態度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還有她語氣裡的嘲諷與苦澀,都讓沙發上的席茹心驚。
席茹想也不想,立刻由沙發衝到珈雨的辦公桌前,在離珈雨最近的距離拉了張椅子坐下。
「你怎麼了?幹什麼這樣?」席茹以再認真不過的聲音探問著。
珈雨迎上了她的目光,眼底罩著薄薄水氣。
「程其鉞昨天跟我提分手,他說他認識了一個女人,他說那個女人熱情、他說他懷疑我是性冷感、他說他……算了,他說的話太多了,我不想再複述一次。」
珈雨的痛苦如此明顯,連自認神經大條的席茹都能察覺。
該死的臭男人、爛男人!該被剝皮,閹割的死男人!
席茹在心裡咒罵著,分手也好,反正打從第一眼看過程其鉞後,她就沒喜歡過那個男人。
只是她不明白,憑珈雨的條件,隨便都可以找到強過那個男人千百倍的人,偏偏她要愛上那種爛人!
愛,有時還真沒道理。
「你就為了他,昨天才醉成那副德性?」好不值得!席茹在心裡哀歎。為了那種人,白白浪費了兩個女人的寶貴情人節!
珈雨點了點頭,眼底的水氣又加深了一層。
「我們認識了六年,我只想給他最好的。可是他卻嫌我不夠熱情、沒有溫度……難道要一看見他就急著拉他上床才叫熱情嗎!?」她說得痛苦。
聽到這兒,席茹簡直是一頭霧水。他們到底是有關係還是沒關係?程其鉞是嫌棄珈雨在床上不夠熱情嗎?不管如何,她實在替珈雨覺得不值。
那個該下地獄、永生永世陪撒旦睡覺的惡劣男人,千萬別讓她遇見,否則她一定狠狠賞他兩巴掌。
珈雨撇過頭去,不想讓席茹瞧見即將滴落的眼淚。
席茹彷彿可以理解珈雨的動作所傳遞的訊息,她體貼的說:「我猜現在你比較需要的是一個人獨處,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傷心。他要分手,損失的人是他,絕對不會是你。如果你需要人說說話,我就在外面。」
席茹安靜的離開了她的辦公室,在關上門的剎那,她突然又探頭進來,留下了一句話。
「昨天送你回家的人不是我,是我哥。改天有機會的話,介紹你們認識。」
一室的安靜,壓迫著珈雨的每一根神經。
她還無法消化席茹最後一句話,如果送她回家的人是席茹的哥哥,那麼昨晚的溫柔聲音就不是她的夢了。
真是這樣嗎?
她的頭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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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茹才踏進家門,就聽見她老媽用吵死人不償命的聲音吼叫著:「你昨天才信誓旦旦地答應我,今天就要反悔了?我好不容易四處求人,才幫你挑到……」
她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前院,走進客廳,正巧聽見她老哥的驚人告白。
「媽,你先聽我說,我已經找到我喜歡的女人了,我保證最慢一年,一年之內我一定把她娶回家。」席傑的態度堅決,有著不容他人置疑的決心。
兩個女人同時錯愕的張大了嘴,一個是懷疑兒子話裡的可信度,一個則是猜測著,他所指的女人可不可能就是方珈雨?
「真的嗎?」
「是她嗎?」
兩個女人同時開口,問了不同的問題。
席茹的問題,讓原本談話的母子倆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們同時轉頭看向站在客廳人口的席茹,母子倆齊聲開口--
「她是誰?」老媽迫不及待逼問著。
「我正想找你。」
一家三口你望我、我看你,輪流在彼此身上打量。
席茹最先意識到情況的荒謬度,天啊,她家什麼時候開始流行上演荒謬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