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是……也罷,你說了算。」聽他那賭氣的口氣,還有微怒的表情,這小子似乎真發起火來了,高羿默笑著不同他爭辯。只是這小娃兒怎麼連生氣的模樣都好看得教人難以漠視?
「告辭!」
一抬手,余芊瑛沒好臉色地大跨步朝門口逕自走去。
「你這個傻瓜!笨蛋!不長腦子的笨奴才!你說,你到底是怎麼混進我們余家來的,否則我那精明的爹爹,怎可能買個像你這麼笨的奴才?你簡直就是要氣死我了!」出了賭場,一到四下無人的小徑,余芊瑛終於忍不住胸中那口冤枉氣,怨氣難消地訓起小嵐來。
「小……呃,不,公子,你別生氣,我原也是一番好意,想幫你一把,怎知道會幫倒忙,你可千萬別以為小嵐是故意跟你過不去,因為你也知道,我向來迷糊,不是只有今天才這麼笨手笨腳的嘛。」小嵐不好意思地搔首道。
不是只有今天?這個渾球!照她的意思是說她今兒個還是「笨得有理」嘍!
「你是說你往後也會這麼一直笨下去?」她強壓住怒火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想我大概改不了了吧。」那小嵐猶不知死活地癡癡笑道。
「改不了?好啊!既然改不了,那我留著你這個笨奴才幹嘛?待會兒回府後,我馬上叫管家把你賣了,換個機靈點的回來;要不就打發你到廚房裡做活去,讓你好好地磨練磨練!」余芊瑛悻悻然冷笑,打定主意不管小嵐怎麼哀求她,她都不理會她。這笨丫頭,不給她點苦頭吃,她還當真走到哪兒都不用帶腦袋出門的。
可是,這小嵐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怎麼的,竟沒半點驚慌,還得意地直傻笑著。
「公子,沒用的,我是老爺精挑細選來專門陪伴你的,沒有老爺的命令,管家哪敢動我分毫。」
「精挑細選?胡扯,我爹怎可能挑個傻呼呼的人來陪我,那不是給我添個包袱嗎?」以她爹呵護她的程度,又怎會找個笨丫環來氣她?
「對對!老爺他就是希望我能絆住公子,別讓公子老是跑得整天不見人影,叫他操心,所以老爺早說過我就是再笨也沒關係,只要跟著你就行了。因為老爺覺得公子太聰明伶俐了,沒人絆著可是會『咻』地——飛上天的。」說著她還學那遨遊天際的蒼鷹展開雙臂,那表情似乎頗為自己這唯一的「優點」感到驕傲不已。
可是,他好像一得意,竟把她家老爺秘密交代給她的任務也給說了出來呢!
「好啊!虧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是來臥底的。」余芊瑛睨著跟前這個傻蛋咬牙切齒道。
「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麼臥底的,我是保護你來的,只不過保護的方式比較特殊罷了。」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來,余芊瑛那一副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怒火正要發作,即使是反應遲鈍如小嵐,也不能不趕緊討饒。
顧不得什麼氣度、教養,余芊瑛抬起腳來,便踢個小嵐四腳朝天,可在聽見小嵐的哀號聲前,卻先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教她不由回眸一望。
「姓高的,你敢跟蹤我?」瞧那從樹後漫步而出的高羿,余芊瑛沒好氣道。
「路是給人走的,我們不過是恰巧同路罷了,怎能說誰跟著誰了?」他理直氣壯道。雖然他確實是跟著他,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只好現身。
「哼!」余芊瑛輕蔑地瞪著他,想她今日的晦氣都是這臭男人招來的。
不理他?這怎成!好不容易發現蘇州城裡有個如此有趣的人,他豈能放過這結識的機會?是以他翩翩然道:「在下久居關外多年,近日剛回中原,對中原的禮俗略有生疏,若有得罪之處,余公子,還請見諒。」
「關外?原來如此,難怪我聽你口音怪腔怪調的。大老遠的,你跑到蘇州來幹什麼?訪友?還是玩樂?」她審犯人似的一古腦問道。本來她是沒什麼心情理會他,可是一聽他說遠從關外過來,不免又好奇地打量起他來。
「都不是,應該說是……尋親吧!」高羿看著她那閃爍著好奇的眼光道。
「尋親?這姓高的在咱們蘇州可是個大姓,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隨便一抓都有一籮筐,倒不知你尋的是哪一門親戚?只要那人不在城北大街的高正陽府邸,我都可以差人幫你尋去!不是我心腸好,只是因為我爹和關外也有點淵源,再說這只是舉手之勞,否則啊……我這人最壞心了,你剛才也瞧見了,我還會欺壓奴才呢。」余芊瑛高傲地抬高了頭道。她最討厭人家誇她善心了,被這頂慈善的大帽子一壓,往後可是會害她想作怪都不好意思咧,所以,乾脆先撇個一乾二淨,省得縛手縛腳的。
高羿納悶地看著她。為什麼別的高家都成,就除了「那個」高家不行?
「謝了,不過我已知道他們的住處,只是尚未尋上門去。倒是……你剛才提的那個高家,聽說他們是蘇州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怎聽余兄口氣似乎甚為不齒?難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嗎?」
「什麼齒不齒?我只是『不屑』理他們罷了,難道這也不成嗎?」其實她對那個高家也好奇得緊,可是礙於父親的關係,平日自然與其保持距離。
「不屑?」聽起來問題似乎更嚴重了,難道高家仗著權勢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才讓他如此避而不談嗎?好吧,不屑就不屑,他很快就會弄明白的。高家不能談,那總能談談他了吧?
「余公子府上是……」
「府上?你問這個幹什麼?」余芊瑛收起那無所謂的神態,緊張地睨著他問。
這個深藏不露的高羿,誰知道他腦子裡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不好!瞧他賊兮兮的模樣,肯定有問題,反正,天底下所有姓高的都一樣,自恃不凡又自以為是!照她看來,這個高羿八成也不例外。
看著余芊瑛那如臨大敵、活似他是個人口販子正打算抓了他賣掉的模樣,高羿又是一笑道:「沒什麼,只是聽你談起高正陽,故而想起蘇州城堪與城北高家分庭抗禮的巨富,其主事者也姓余,故而猜想兩位或許是……」
「哦,你說余翰林啊?」她那頑黠的心思一轉,馬上又有了主意,非攪得他滿頭霧水不可:「我和余翰林的關係說來可話長了,我爹呢,是余老爺的曾祖父的堂兄的女兒生的兒子的曾孫子的遠房親戚,是不是很複雜?真的,若要認真算起來,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算得十根手指頭都快打起架了。所以呢,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都姓余那就對了,而且我告訴你,所有的親戚中我最討厭那個余翰林了!他不但嗦,還喜歡管東管西,打我出生睜眼能識人後,還沒見過哪個男人像他這般。」
「兩位的關係確實複雜!」高羿苦笑道,也不用算,光是聽著就讓人迷糊。
不意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小嵐,不知怎麼地竟像個戲子似的,在他身後不遠處不停地比天指地,還學老公公的呵呵乾咳,待他回頭瞧個仔細,卻又趕緊一本正經地站得像棵百年老松般挺直。
「小嵐,你到底又怎麼了?」余芊瑛受不了地歎道。唉!有僕如此,莫怪她覺得自個兒近來似乎也變笨不少,必是因為每天朝夕相處的,想不受影響也難。
「公子……」小嵐頗為委屈道:「我是想說……老爺怕已在府裡等急了呢。」
什麼時候了?她仰首看看天色,臉色顯得微慍。這笨奴才,既已知道遲了,還有時間在那兒比手畫腳大玩猜謎遊戲?提醒他一聲不就得了嗎?
「既然你已尋著親戚,我們也沒什麼瓜葛,這兒路多得很,你愛走哪條就走哪條,只要別礙著我就行。」說著,她沒空再理高羿,抬腳便疾步而去,就怕被她爹發現她又沒帶護衛偷偷溜出府去,耳根子又要不得安寧。
「只要別礙著你,就是剛好同路也不打緊嗎?」高羿喃喃說道。明知那個跑得十萬火急的余芊瑛早聽不見他說什麼,他卻還輕輕地搖著頭,十分奸詐地笑歎:「我想是沒關係吧。」
然後興味十足地跟在余芊瑛後頭。
「公子,你走錯了,大門在那兒呢,走大門近些。」跟在余芊瑛後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嵐當余芊瑛慌得走錯路地喚道,還邊朝余府大門而去。
「傻瓜!你是怕沒人知道我們偷溜出府嗎?走——後——門!」余芊瑛一把抓起小嵐的衣襟忙拐向後門小巷。
「對對!我急忘了,可是……公子,我快被你勒死了,你鬆鬆手吧?」
「哼!要真能勒死你就好了。」可惜她就少了這點心狠手辣。
待兩人左閃右躲地閃進那高牆裡,又遮遮掩掩地竄入後院一間堆積雜物無人看守的倉房。又過了會兒工夫,只見門扉後走出個長髮飄逸、靈秀慧巧的俏姑娘,在那剪裁合身的絲綢衫裙襯托下,標緻得像是瓷娃娃般,那模樣饒是人見人愛;而她身後則跟著個看似憨拙卻又有幾分討喜的小丫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