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有吃的,她精神一振。就是會被他念兩句,那也值得了。
進了屋門,余芊瑛欣賞地張眼望著,本以為這小木屋十分簡陋,沒想到還滿雅致的,而且還一塵不染,這老伯的媳婦確實能幹。
「老伯,你媳婦呢?是不是下田去了吧?」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道。
「喔,是……是啊,他們全到田里頭忙去了。」他不自然地說道。其實這屋子就往了他一人而已。他從木櫃裡端出盤小巧的糕餅出來:「來,先吃點點心。」
「哇!老伯,這點心也是你媳婦做的嗎?好精巧呢,而且味道真好。」她咬了一口立刻讚美不已,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尷尬。
「你喜歡就好。」他抿嘴笑著,不再多說,只是靜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吃著。還沒看過哪家的姑娘吃東西可以吃得這麼隨興,快樂得毫不拘束的,連他看著都覺肚子也跟著餓了起來,只是他的早飯還在爐灶上安靜地躺著呢,想到這他不覺歎起自己的無能。
余芊瑛連吃了兩三塊糕餅止饑後,終於注意到空氣中似乎有股焦煙味,還有那老伯臉上的無奈。
「呃,老伯,你在熏烤鴨嗎?怎麼屋子裡到處是煙哪?」她舉起手來煽了煽,想驅散那愈來愈濃的煙霧。一眨眼,那煙卻是愈來愈濃,以致她連老伯都快看不清了,就好像陷在五里霧中。
「糟!我忘了灶坑的火還沒升好呢。」
他邊咳著邊往後面的廚房裡跑去,不過那裡頭的煙霧更勝外頭,一進了廚房,連跟前的東西都分不清,以至於跟因為不放心而尾隨他進來的余芊瑛兩人撞成了一團,雙雙跌倒在地,就聽見陣陣哀叫聲在煙霧中連連響起。
☆ ☆ ☆
終於,在一陣手忙腳亂後,小小的木屋裡終於恢復了平靜。
「老伯……」余芊瑛盤腿坐在灶坑前,很不欣賞地看著他。「哪有人把堆又粗又大的柴塞得灶坑滿滿的,然後才在坑外頭起火?塞得這麼密,火當然點不著啦!升火不是餵豬,不是一直丟東西給它就好啦!要形容的話……比較像是在做陷阱誘捕獵物,火苗好比獵物,要留點空隙讓獵物進來,然後小心地拿小樹枝餵飽它,等它大了逃不掉,你就是拿根碗口粗的枝幹往灶坑裡塞,它照樣乖乖地燒得火旺,明白嗎?」
「是是是,聽你這一說,我明白了,以後不會再這麼蠻幹了。」他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不過,這小丫頭,你這千金小姐平時在家也需做這般的家事嗎?」
他甚為懷疑地看著她,瞧她一雙手細緻白嫩,怎麼看都不像是做過粗活的。
「做是不必,但學過就是。我爹他是白手起家,自幼吃了不少苦,為了生活,他的足跡遍佈大江南北,甚至中原塞外;上至達官貴族、下至販夫走卒,他都有交情的。正因為見識多,更是看盡了人事盛衰實在沒個準兒,所以,雖然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家中隨從隨喚隨到,但他仍希望我學會照顧自己,所以啊,我會的事兒可在著,打獵騎射、舞刀弄槍、琴棋書畫,當然也包括生火煮飯,我都會的!因為誰知道將來會怎麼著?他老說,可不希望在他百年後,在天上看到我連給自己煮頓飯吃都不會,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一缸子米餓死。不過我都笑他,管好他自己可別下地獄就好啦。」她扮個鬼臉笑道。
「要你學著下廚,這我可以理解。但舞刀弄槍?這就太矯枉過正了吧?姑娘家終歸要嫁人的,將來你的丈夫自然會保護你,何須學這些玩意兒。」他看著她一個纖細的女孩,玩那些刀槍?不不!這太危險了。
「就是要嫁人才恐怖,才更該學著點兒呀!你不知道,男人喔……」她不客氣地看著他道:「姑且不論他們天生風流性子,光是仗著他們塊頭大,就喜歡對女人頤指氣使的,要是惹他們一個不高興,誰知道接下來會怎麼著?老伯,你別不服氣,這話可都是我爹自個兒說的。所以啊,為了避免我被欺負,他才要我在學著點,再怎麼樣,我總不至於謀害親夫吧。」
「你爹實在很有趣。」會跟自己的女兒把男人的劣根性說得這般明白的爹,確實是有趣,難怪會養出這麼個可愛的女兒,他愈來愈想認識認識這個「奇人」。他要有個這麼可愛的丫頭當女兒該在好啊!可惜,他除了幾個不擅表達自己感情的兒女,簡直一點趣味也沒有。
「既然你爹這麼疼你,為什麼你還要離家出走?」他相信其中大有問題。
「因為……」她考慮了會兒,不好意思垂下頭:「他幫我說了門親事。」
就這樣?他還以為她家裡發生了什麼劇變呢!
「這是好事啊,難道你不喜歡那名男子?」
這回她考慮了更久,也說不上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高羿,只知道……
「還不算討厭吧。」
「那是他的才貌家世配不上你?」他仔細地端詳余芊瑛。這小丫頭,除了那活潑的性子對一般人家而言可能有點「難以適應」外,其它條件應該是無可挑剔,自然希望能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也不是!只要人品好,其它都不重要。」她使勁搖著頭。
「那到底是因為……」他更疑惑了。
「因為……你們男人最可惡了!為什麼談的是我的婚事,卻不先問過我就擅自做了決定?就算我不討厭他,那也要先問問我肯不肯嫁他啊。哼!他都還沒跟我賠罪呢,我才不要嫁他,而且他實在太可惡、太不老實了!」
她拿著樹枝拍打著地面,愈想愈氣。哼!那可惡的高羿,他瞞了她那麼多事,卻要透過別人來告訴她真相!想到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那被忽視的感覺,就教她不痛快極了!他簡直是不可饒恕!
余芊瑛那悶了許久的委屈,在老伯一再的探詢及鼓勵的眼神下,終於一古腦地全說了出來,還從她女扮男裝起,到她上百花樓鉅細靡遺地相告,聽得老伯瞪大了眼,一臉難以置信地瞧著她。
這丫頭也實在夠膽大了!但瞧她那失落的神態,分明是對那男子已生情愫。
「有趣!你們倆實在胡鬧得可以!」他搖頭笑著,這兩個年輕人的行徑實在夠驚世駭俗了,他故意逗她,不過心裡仍有絲期待就是:「丫頭,要是你不想嫁他,那麼,你給老伯當媳婦好不好?告訴你,老伯有幾個兒子挺不錯的,個個一表人才、文武皆備,而且……你別看老伯住這破木屋,其實老伯還有點傢俬,論家世也不差。」
「不不,謝了,我就是不要嫁才偷跑出來的。老伯,你有所不知,我很皮的,皮得我爹都受不了了,根本就沒人要我。」她嚇得忙把自己批得一文不值,卻惹得他呵呵大笑。
雖然他早猜到她的答案,但他確實是挺希望她做他媳婦的,雖然他已有個賢慧的媳婦了,但就因為是個傳統的大家閨秀,跟他那幾個兒子一般,孝雖孝,卻太拘謹了。現在聽這丫頭談及她家中的生活情形,那有趣的生活實在教他羨慕得緊。
「好吧,這事也不能勉強,但你能告訴我,對方是誰嗎?老伯幫你評鑒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你,給你出個主意,好不好?」
能說嗎?再怎麼樣他們高、余兩家也是蘇州名人,若張揚出去,會不會難以收拾?而且她還要離家出走耶!到處嚷嚷一她是誰家女兒,會不會三兩下就被逮回去了?不過看這老伯這般熱心,又挺和善的,不像是會論人長短的人,應該不要緊吧!反正她也說了大半,大不了她待會兒溜快一點,就算他要上她家告密去,她早溜得不見人影了。
「他叫高羿。」她毅然道。
「什麼?」高羿?他沒聽錯吧?
「我說他叫高羿,是城裡巨賈高正陽的三子。」這老伯重聽的毛病又犯了嗎?余芊瑛扯著喉嚨叫道。
「我怎麼沒聽說他……」他驚訝得瞠目結舌。什麼時候這小子竟要成親了?為何他一點消息也沒聽說?
「對啊,因為他向來游於四方,甚少與其父兄一塊出現,所以雖是蘇州巨富高正陽的兒子,但也沒什麼人聽過他。」余芊瑛瞭解地說。
「那麼令尊是……」他揉著自個兒的太陽穴,皺起眉頭問。
算了,男婚女嫁這是遲早的事,再說這小丫頭也挺討人喜歡的,雖然事出突然,但想通了也沒那麼大不了的,只是……那被通知的滋味確實不好受,難怪這小丫頭心裡不痛快。
「我爹?呃,他也是蘇州數一數二的大商家,他叫余翰林。老伯,這你應該聽過吧?」她挺得意地說,雖然她爹老是做些教她難為情的事,但他終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余……翰林?你說的是城南那個余翰林,他與高家向來不是……」他張著嘴,一隻手停在半空中道。今兒個真是驚訝連連,他不知道自個兒還有幾個膽可以禁得住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