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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洪欣

  「瑛兒啊……爹……就你一個女兒,沒見你有個歸宿,我死……都不放心,誰知道爹這病……還能撐多久,所以我……拚死……都要幫你做這件事。」余翰林斷斷續續煞有一回事地說道。

  那表情不像是假的,抖起來也滿有一回事,而且段落也選得好,不是死就是病的,好似隨時提醒坐在他床沿的余芊瑛,他——可是個病重又快死了的人,她絕不能違背他最後的心願,更不能刺激他。

  「可是……爹,你病了,我哪還有心情忙我的終身大事?再說……就算你死了,我也還有娘啊!」說著,她輕快地瞄他一眼,好像他的死活與她無關,然後又臉色微慍地擺出算帳的語氣:「你哪是幫我招婿,根本是在幫我買丈夫——不,是把我賣了!外頭的人還以為我有什麼隱疾,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賣給一個肯一輩子照顧我的人。爹啊,我難道就只值黃金千兩、白銀萬兩,還有良田百畝嗎?照這個條件,你不怕那些來參加招婿大會的人看中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那些金銀財寶嗎?你想他們會真心疼愛你的獨生女嗎?你難道真要我嫁給這麼個窩囊廢?」

  說著說著,余芊瑛的雙手不知何時竟已移到余翰林的襟領處,高高地提了起來。

  「小……小姐,老爺還病著呢!」劉豐急得生怕一場弒父慘劇就要展開。

  他急得滿頭大汗,卻只見余芊瑛輕鬆地拍拍雙手。「我只是怕我爹的被子蓋得不夠厚著涼了,摸摸他脖子夠不夠暖,你急什麼?」

  「不……會的,天下……男兒何其多,總會找到個……配得上你的人,你放心,爹會……細細挑選,那些阿貓阿狗,上不了檯面的人物,早在報名時爹就會先把他們淘汰掉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人,骨子裡又是如何?」那個高羿就是教她認清這點的人,她備覺委屈地努嘴不語。不過……她生什麼氣呢?也許高羿的意思是,她是他第一次帶到酒館裡的朋友,而不是紅顏知己,畢竟,他還不知道她是女孩家啊……不行!不能就這麼原諒他,不管怎麼說,他「好色」總是事實。

  不過她爹裝得還真像,那氣若游絲的模樣教她就是想「狠下毒手」好好地算帳,終究還是有所畏懼,不過,她才不會這樣簡單就屈服,任由他玩這把戲去,她倒要看看她那一向生龍活虎的父親能在床上躺多久,到時……她絕對會討回個公道!想要裝病唬弄她?好!那就看誰撐得久。

  只是數日後……她卻大歎失算。

  因為那余翰林不知真是病了或是變懶了,竟在床上躺了數日動也不動,連余芊瑛徹夜在門外偷偷候著,都逮不到他的狐狸尾巴,讓她無計可施,不過山不轉路轉,一向鬼主意特在的余芊瑛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余翰林執意要舉辦這場選婿大會,那麼她就由著他辦去,可心中卻己有個主意……

  一抹狡笑已浮上她的紅唇,她非給那些貪財好色之輩一點顏色看看不可。   

   ☆  ☆  ☆

   

  「公子爺,要不要絕妙詩詞書畫,過來看看,包你過兩天可以派得上用場,說不定還能幫你贏得美人歸。」那賣字畫的販子湊近余芊瑛曖昧道。

  又來了,就沒個地方能不談論這件事的嗎?

  「不要!」她凶巴巴地一口回絕。

  在日不曾外出,可今日一出門,她才知道,那些以往生意清淡到門可羅雀、一整天見不到兩、三個客人探頭的書畫攤子,近日來竟是搶手得很,隨便哪個攤子前無不擠了堆人,挑挑選選的;那認真欣賞的態度好像個個都是文人雅士,而這番時來運轉,全拜她余家所賜。

  她要選婿不是嗎?既然家世比不上余家,那麼為了凸顯自己,什麼玩意兒都使上了,詩詞書畫、琴瑟箏笛只是其中較正常的;更可怕的是,她還瞧見有人向那路邊表演雜耍的學起雜技、吞劍來,光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而一切只為了博得余翰林的好感,好一舉魚躍龍門、飛上枝頭變鳳凰地成為余家女婿。在看盡這千奇百怪、無所不用其極的現象,她還能不倒盡胃口嗎?她若真要敢這麼嫁人,那才是天下奇聞。

  兜著懷裡準備大展身手的整人玩意,她悶著頭憋著滿肚子氣往回走;雖然沒人知道她就是引起這場轟動的主角,但她仍覺得丟死人了,以至於連頭都不敢抬起。

  而盯著地上看的結果,雖然不怕踩到狗屎,但若真要撞上人,卻是想當然耳的事,果然,才不過穿過條街,就直挺挺地撞上個人了。

  「對不起。」她一聲驚叫,下意識地摸摸自個兒腦門。還好她這回是低著頭走路,否則她那俏挺的鼻子又要遭殃了。不過這人還真高,她結實地這麼一撞,似乎只撞到他胸膛而已,但此刻她實在是沒那精神研究這人是何方神聖,是以道過歉後她拐向一旁繼續走她的路。

  只是她罪也賠了、路也讓了,他還想怎麼樣?余芊瑛看著那根又移回她面前的人肉大柱子,不論她左拐右拐,他就是擋在她前頭,這個人真的很煩耶!

  「你是瞎了眼,還是怎麼著?路這麼大,你就非得擋在我前頭不可嗎?」惱極了地怒道。她那大小姐性子一使,指著那人鼻子就大罵起來,一點兒都不留情。只是話才衝口而出,認出那根大柱子後,她就覺得這人不但瞎了眼,他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我只是想試試,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抬起頭來,這麼垂頭喪氣的,一點都不像你。」他帶著種奇怪的表情看著她。

  「誰說我垂頭喪氣了?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罷了,誰要你在管閒事,你還是快回去陪你的仙兒姑娘吧!少在大街上閒逛,看了就礙眼。」她捏緊懷中包裹氣呼呼道。愈是不想那日之事,就愈是想起他倆那滿佈私情「眉來眼去」的模樣,想來就教人覺得噁心死了,更忍不住那尖酸語氣,醋味四濺。

  「我和她不過是在很偶然的機會裡在那酒肆裡碰過一次,連同那日再見屈指算來不過三次罷了,既無交情,何來陪不陪的問題?」他耐心解釋。

  「是嗎?我看你們倆挺熟絡的,不過那是你們倆的事,與我何干?」她抬頭挺胸地往他跟前一站,凶悍道。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哪那麼好騙?反正她瞧他倆就是一副有「姦情」的模樣!看來,余芊瑛是早被妒意沖昏了頭。

  「若真無關,但我瞧你怎麼氣得像是只要拚個你死我活的鬥雞般?這實在很難教人相信你真的不在乎。」他也不是故意要洩她氣,只是見她那兩片鼓鼓的腮幫子,心裡就起了陣笑意。而這丫頭這幾日又悶在余府裡,教他心裡老掛記著跟她解釋這事,如今見著面了,不逗逗她,可太不公平了。

  「我當然氣了——」她一急差點被他給激得說溜嘴,忙改口道:「誰說我氣你來著?我只是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天底下真沒兩個好人,不是重色,就是好財,粗俗得教人光看就作嘔!你要不信,回去自個兒照照鏡子,包你看了鏡中倒影后,三天三夜吃不下飯。」罵完,她頭一偏,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正因為人心不古,才更要張大眼睛明辨是非,但憑那日仙兒姑娘的三兩句話,就視我為重色輕友之人?你說,算起來是誰受了委屈?誰又該生氣?」他神色一凜,直瞅著她,因她可也欠他一個公道。

  「我……」她支支吾吾起來,總不能說她打翻醋罈子吧?「那是因為……仙兒姑娘她沒必要說謊。」

  「那麼,我就需要編織個謊言來欺騙你?」他歎氣反問:「若是以往,旁人對我的看法,對於我來說並無差別,只要我清楚自個兒在做什麼就行,可是今天……」他無奈地幽幽道:「若你要我起誓才相信,那我就照你的意思。」

  「哼!你的誓言值幾兩銀子?誰又要你賭咒發誓來著?再說,你跟我發誓做什麼?我又不是你什麼人……」頭一垂,她喃喃自語般,但已不再那麼冷漠,因為這個事實挺教她難堪的,既然她什麼也不是,那對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就顯得莫名其妙了。

  「無妨,現在不是,不過以後就是了。」他一副大人大量地寬宏道。瞧她赧紅著臉,那清秀臉龐下透露著無限委屈,他似也有所決定。

  「以後?現在都顧不得了,哪還管得著以後!再說將來會怎麼著,誰拿得準?說不定你今天不是大色鬼,可改明兒個就是了,哪還須等『以後』呢。」一番爭辯,她認清了自己似乎沒吃醋的道理,神情不再那麼地咄咄逼人,但還是耿耿於懷地瞥了他一眼,似是不甘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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