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來不及了,我的鼻子撞到了門板,好痛!
「你怎麼會知道——」
「你說呢?」
我想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眼睛一定沒張開,不然我不會瞎眼到這種程度!老闆跟我一起工作了五年,我居然認不出他來!
他也不過就是把頭髮染回黑色、皮衣換成西裝,不修邊幅的樣子換成了人模人樣的文質彬彬,怎麼我會完全認不出來?
我想,這回我闖的禍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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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夠了,第一次見到你這種天兵!」二馬在吃飯的時候對我搖頭,臉上的笑意溢出他的嘴角。
「夠了,不要再提了!」我已經要發瘋。
我想除了我企圖把自己埋起來不見天日不想見人,另外一個大概就是傅總大人了吧。他一整個上午都在辦公室裡沒出來過,害我想藉機跟他說幾句話彌補一下都不行。
五萬塊耶!全勤沒了不說,還被老闆記恨,我看我連年終都沒指望了。
「唉!」今夭的合菜菜色超棒,可我連一口都吃不下去。
「想開一點,這種糗事不是天天都會發生的。」芹芹安慰我。
「夠了,你們能不能讓我安靜地死一死啊?」我開始呻吟。「我怎麼知道他會改頭換面得這麼徹底啊?這能怪我嗎?他又沒事先預告!」
「對,都是傅總的錯。」二馬在掃第二碗的時候說。
「二馬,你擺明就是挖苦我,不要以為我沒聽出來!」我瞪他。
「誰叫你少根筋。」
「我才沒有!」
「明明就有。你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了,給你拍拍手。小芹來,大家一起給露露拍手!」二馬說著飯粒噴過來。
「好髒!」
「你哦,該敏感的時候沒大腦,該沒大腦的時候又精得像鬼。」二馬抹抹嘴巴。「真想罵你笨豬!」
「我哪裡笨了?小芹你說,我笨不笨?」
「問這話就夠笨了。」
「二馬,我跟你有仇嗎?一直罵我笨笨笨!」
「你真是笨到家了!本來不想跟你說,但是現在不說就換我變悶了!」二馬桌子一拍。「傅總暗戀你八百年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去!騙鬼!你在耍我!」我差點拿湯潑過去。
「你這個女人真是沒長眼!鬼才騙你!」二馬又抓來小芹。「你來公司多久了?半年還是八個月?你有沒有聽說傅總在暗戀露露?」
小芹忙不迭地點頭。
「她不算,你們是串通好了!」我忿忿不平。「我才不相信你們說的,他要是暗戀我,幹嘛還把我的獎金扣掉?不是應該討好我嗎?獎金來個兩倍或三倍之類的才對,哪會那麼摳門!」
二馬一副要昏倒的樣子,小芹翻了翻白眼繼續喝湯。
「露露,你老實跟我說,你在公司待了多久?」二馬飯不吃了,碗丟在一邊。
「快五年了吧,嗯,我研究所念完畢業就來了。幹嘛?」難不成他想探聽我的薪水和獎金不成?
「那你跟老闆對門當同事多久了?」
「差不多也五年。」
「你的職銜是?」
「總經理秘書。你到底問這些要幹嘛啊!」
「你有沒有男朋友?」
「半年以前有,現在已經分了,所以有也等於沒有。」我氣死了。「二馬,你問一堆廢話要幹嘛?不說清楚當心我跟你拚命!」
「你不是想知道傅總暗戀你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嗎?不是懷疑我們耍你嗎?我是好心讓你自己回答。」
「少來!」
二馬丟開蝦殼雞骨頭,兩手油油地在我面前揮動。「拜託你用點腦子想想看好不好,傅總一年跟你說幾句話?扣掉請謝謝對不起有沒有十句?再說,你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對不對?」
「露露,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傅總的模樣?他長得還不錯耶。」小芹的眼睫毛閃啊閃的。
「他長得不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說不上來。」
「你當他秘書當假的啊?騙狷仔,我才不相信你認不出他。」二馬的眼神突然變得邪惡起來。「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你一定是想釣他,故意以退為進,假裝認不出他,吸引他的注意力!」
「去你的!要知道我是他的秘書耶,跟他飛來飛去出公差的時間也不算少,如果真的要釣他要勾引他,還用得著等到今天嗎?」我啐他。
「那你說說看,今天為什麼沒認出他來?」
「我……」我不好意思說實話。
「我什麼我,你快點給我招來!」
「我每次跟他出門都沒看他的臉,到他辦公室速記當然也低著頭沒看他的臉,遠遠看到的時候……你也知道我近視八百度,看個大概打了招呼就好啊,突然在我面前站那麼近,又跟我大小聲,還換造型……我認得出來才怪哩!」
「藉口藉口!都是藉口!」二馬一點都不相信我。「二十九歲女人說的話一點都不能相信,絕對不信!」
「二十九歲是礙到你啦!叫什麼叫!」
「二十九歲加娃娃臉尤其不能相信,騙死人不償命!」
「喂,二馬,你看我不順眼直說好了,幹嘛拐彎罵我!」我真想掀桌子當大姐頭擺黑道的架勢給他看。
「我哪敢看我們未來的傅總夫人不順眼呢?」他攤攤手。
「你欠打!」
「露露,不要,這樣不好。」小芹拉拉我的衣角,很秀氣地說。
在我的印象裡,小芹雖然不粗魯,但是也不是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閨秀的料子。她突然變得文靜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縮回手,馬上就看到了那個「原因」。
「原因」先生瞪著我看,臉上的表情好古怪,一下紅一下綠的,但是到最後還是沒有發作。我其實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心臟病發倒在地上。
「傅總好。」我乖乖坐回位子,手腳擺好。
他臉色怪裡怪氣,旁邊跟了賴桑和呂桑,都是我最不想搭理的人。
賴桑圓圓胖胖,長得一副彌勒佛笑口常開的模樣,但是大家都說他心機很深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只覺得他看人的眼光很怪,很不舒服。
呂桑呢,不用大家說我就知道他是個心機很深沉的人了。連跟他們部門借個釘書針膠帶都會說:「哎,這樣我們的成本控制要怎麼算才好呢?是不是該跟其它部門討論討論,看看這個情形該怎麼解決才好?」
我只想送給他兩個黑眼圈。
我想叫他們一個是「賴佞臣」,一個是「小呂子」。
可惜我是個非常愛惜薪水和獎金的人,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愉悅,臉上甜美的笑容依然如同清晨的第一滴露水一樣清新。
「賴桑好,呂桑你也好。」我指指桌上剩下不多的菜。「要一起用嗎?」
本姑娘擺明就是耍老闆,嘿嘿,怎樣?不爽來咬我啊!
「好。」
傅總大人居然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旁邊的跟班們臉色變了變,有點難看。
「你不吃了?」他看著我說。
「我……我吃飽了。」開玩笑,就算沒吃飽我也會跑去買別的東西回去吃。損失桌上吃剩的飯菜總比得罪老闆丟飯碗要好得太多。
「不陪我再吃一點?」
「呃,二馬,你不是一向都吃三碗的嗎?你陪陪傅總,我公司還有事情,得先走一步。」我說著就想逃。
「不急,午休時間還夠。」他轉過頭對兩位跟班男土說:「你們先走吧,下午的會議就麻煩二位。」
「是是是,傅總交代豈敢不從。」登登登登,他們退場消失不見。
然後這張桌子剩下他和二馬還有小芹。還有我。
除了別桌吃飯笑鬧的聲音,以及午間新聞混雜閩南語連續劇的對白:「對,既然如此,我就說囝仔是伊的好了!」沒有什麼其它聲音。
大家都低頭撿菜屑,有一口沒一口地吃。
「二馬,你跟老闆娘熟,請她配一人份的菜過來給傅總好不好?」我轉過來問他。「我記得除了苦瓜茄子,你其它沒有不吃的吧?」
「對。」他看起來很高興。
「露露,你今天早上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怎麼現在居然說得出他不吃什麼東西?」二馬趁著點菜的機會偷偷問我。
「你講廢話啊,我是他的秘書耶!」真是歧視我的專業技能!
「好好好,算你厲害,我佩服,佩服到底行了吧。」他拱拱手。「小弟就此告退。小芹,我們走。」
「你們去哪裡?」他們收了外套錢包走出去。
「回公司啊。」
「那我呢?」我看看傅總看看他們,走和不走都不是。
「你老闆不是在這兒?當然要留下來。」二馬又是一臉邪惡的笑容。「你請多費心操勞了。掰掰。傅總再見。」
然後,他們就走了。連回頭跟我揮手道再見都沒有。
這時我心裡一閃而過的髒話真是難以計數,然而由於罵得出口的也沒幾句,我還是忍住了拿筷子當飛鏢的衝動。
真是尷尬。我該跟他說什麼好?問菜好不好吃嗎?萬一他很不識相地在老闆娘面前亂說話,那我們以後就不用來這攤吃中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