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幾十公尺外,兇惡的朝著小嵐大呼小叫,活像個殘暴的足球教練。
「身體別那麼僵硬!」
「手要放鬆!放鬆!」
「不要一直按煞車,要勇往直前,」
在他的呼喝下,小嵐非但無法放輕鬆,反而更僵硬了,然後她似乎是被他惹毛了,下一瞬,只見單車的方向一歪,開始朝著那位大猩猩暴君而去。
「喂喂喂,妳朝哪裡騎啊?喂!小鬼!別鬧了,」
「啊啊啊!你快走開!別擋路啦,」她大聲尖叫著。
見情況不對,他連忙往一旁閃,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她行進的方向依然歪歪斜斜的對著他,害他只好被她追著跑,就見那一大一小,一個騎著單車、一個拚命的跑,一起在路上哇哇大叫。
「小鬼,快停下來啊!」
「怎麼停啊?」
「煞車、按煞車啊,」
「哇啊啊啊──煞車在哪裡啊,」
曉夜在車上看得忍不住笑了出來,也不知小嵐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的,總之最後她是騎著單車歪歪倒倒的追了他幾十公尺才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
讓曉夜驚訝的是,耿野竟然在那千鈞一髮之際,身手俐落的回身閃過單車拉了小嵐一把,雖然兩人還是跌倒在地,他卻替她當了肉墊子。
「都是你啦!」小嵐從他身上跳起來,扠著腰指著他臭罵:「沒事長那麼大只來擋路!」
「什麼都是我?妳這臭小鬼!明明是妳自己不會騎──」
「我就是不會騎才要練習啊!還有,我才不是臭小鬼啦!你這只胸大無腦的大猩猩!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旁邊鬼吼鬼叫的,我才不會跌倒!」
「我胸大無腦?妳會不會用成語啊?妳六年的國民教育都讀到屁股去啦?胸大無腦是形容女人的好不好?」他一聽,雙眼一瞪,也跳起來和她對罵。
「你本來就胸大無腦,我哪裡有用錯?有誰規定胸大無腦一定要用在女人身上?教育局嗎?國語辭典嗎?哪裡有說?哪裡?哪裡?你翻給我看啊?哼!」小嵐雙手往腰上一扠,仰起小下巴,用鼻孔瞪他。
曉夜聽了又噴笑出聲,笑得淚都流出來了,卻忘了那一大一小跌倒的地方離她只有幾公尺遠,她車窗又沒關,這一笑,反倒把他們倆的注意力給引了過來,可一直到耿野和小嵐來到她車旁時,她還是笑得停不下來。
「曉夜姊!」小嵐一見到她便丟下耿野,開心的飛奔到車旁。
「抱歉……我遲到了……噗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憋住笑,卻在看到跟在小嵐身後的耿野時,想到那句「胸大無腦的大猩猩」,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小姐,妳笑夠了沒?」他一手擱在車頂上,瞇眼看她。
「咳嗯……夠了……」感覺出他的不爽,她緊抿著唇,死命止住笑,卻藏不住眼底的笑意,怕他又惱羞成怒,她趕緊開門下車,將乘客座旁的大袋子拎給小嵐,「我去買了這個,給妳的。」
「這是什麼?」小嵐好奇的接過來,發現袋子有些重量。
「一些工具。」曉夜微微一笑,前兩天妳到我家,我看妳好像對那些花花草草很有興趣,所以我剛才去買東西時,順便買了這些。」
小嵐打開一看,只見袋子裡放了一支小鏟子、兩個小花盆,還有一袋培養土,以及兩包種子。
「這些都是要給我的?」她驚訝的抬頭看著曉夜。
「嗯,獎勵妳學會騎車的獎品。」曉夜摸摸她的頭,指著那兩包種子說:「那兩包一包是迷迭香、一包是熏衣草,後面有栽種說明,妳要是有什麼不懂,可以再來問我。」
小嵐緊緊抓著袋子,好半晌才有辦法抬起頭,一臉感動的看著她,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下一瞬,她突然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曉夜嚇了一跳,有些手足無措,卻聽見這女孩小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一股溫熱的情緒湧上心口,教她雙眼微濕,懸在半空的手落到了女孩的身上,輕輕擁了她一下,柔聲道:「不客氣。」
小嵐抬頭看了她一眼,露出羞怯的笑容,跟著便有些尷尬的轉身跑去牽她的單車了。
她也覺得尷尬,卻更加感動。
「謝謝妳。」站在一旁的耿野看著她,真誠的開口道謝,他清了清喉嚨,不自在的說:「自從海棠過世後,我就再也沒看過她露出笑容。」
「海棠?」曉夜一怔,轉頭看他。
「她媽。」他歎了口氣,雙手抱胸地背靠在她車門上,神情抑鬱地看著遠處的封青嵐,「她長得很像海棠,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連那又臭又硬的脾氣也一模一樣。」
「她媽……是怎麼過世的?」
「車禍。」他抿著唇,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冷硬。
不知為何他冷硬的表情教她心頭一扯,想起他提過他和那位海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忍不住伸手輕觸他的手臂,「我很抱歉。」
「我也是。」他扯著嘴角,自嘲道:「我一直以為我會比她早掛掉,然後她會每天帶著那小鬼替我上香,順便對著我的牌位抱怨說教。」
「你想念她?」
「非常。」他的表情軟化下來,跟著突然發出低啞的笑聲,「如果有人在一年前問我這個問題,我打死都不會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會想念羅海棠的碎碎念,但是該死的,我真他媽的想念她的長篇大論。」
「你們交情很好。」
「是很好。」他嘴角微揚,「她老是對我頤指氣使,明明年紀和我差不多,卻活像個老媽子,每次一見到她,她就對著我碎碎念,好像不念上幾句,她晚上就會睡不著覺似的。」
曉夜瞧著他,不知為何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教她脫口就問:「為什麼你不是小嵐的父親?」
他轉過頭來,訝然失笑,「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和她結婚上床的人不是我啊。」
話才出口,她就後悔了,可聽他這麼回答,她又忍不住說:「我以為青梅竹馬到最後都會在一起。」
「這種事情因人而異吧。」他仰頭看著藍天白雲,皺眉想了一下,咕噥著,「可能因為我一直覺得海棠比較像姊妹或哥兒們。和她上床?哇靠,光想就教人一身冷汗。」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的心直口快還真教她呆了一呆,誰知他卻在這時伸手搭到她肩上,露出淫賊般的笑容說:「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和妳,那就另當別論啦!」
有那麼千分之一秒,她真的以為天上會劈下一道閃電,將他給當場擊斃!
「你知道嗎?你真的很會破壞畫面。」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你就不能幾分鐘不想到和上床有關的任何事嗎?」
「上床這話題可不是我先提的。」他一臉冤枉,「至少今天不是。」
她俏臉微紅地白他一眼,「我只是問你小嵐為什麼不是你生的。」
「親愛的,妳以為孩子是怎麼生出來的?」他一臉曖昧,賊笑反問。
她一愣,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臉更紅了。
他見狀笑得更樂,直到她終於忍不住伸手槌了他肩膀一下,他卻還是藏不住笑,惹得她惱羞成怒,一甩頭就要走,他連忙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撈了回來。
「OK、OK,我不笑了,妳別走,我有事要拜託妳。」
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抿唇瞪他,好半晌才開口,「什麼事?」
「今天晚上陪我去做市調。」他拿出昨晚想了一整夜的借口。
「市調?」她愣住了。
「我和朋友打算在這裡開餐廳,所以得先到市區那些餐廳打探一下敵情,我一個人去餐廳吃飯會很怪。」
「你可以和小嵐一起去。」她冷冷的說。
「去啤酒屋嗎?」他挑眉,「我記得她才十一一歲。」
「你打算開啤酒屋?」
「不是我,是那死光頭。」他一扯嘴角,有些緊張的道:「怎麼樣,陪我去吃個飯吧?我請客,算是報答妳這幾天對那小鬼的照顧。」
她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手心都汗濕了,才看見她輕啟芳唇。
「幾點?」
他釋然地鬆了口氣,露齒一笑,「七點。」
☆☆☆☆☆☆☆☆☆☆ ☆☆☆☆☆☆☆☆☆☆
那是個約會。
不管他用的是什麼名義,那還是個約會。
她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他想在之後和她上床。
她知道,但她還是答應了,因為那是個約會,因為她已經很久沒和人約會了,更因為她也想和他上床。
對,上床、做愛,火辣刺激、汗流浹背的和男人在床上肌膚相親、廝磨翻滾。
她停下梳頭盤發的動作,瞪著鏡中的自己。
OK,或許不該稱那是做愛。不管怎樣,她已經快三十了,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和男人在一起,也許是最後一次,她想知道和男人在一起是什麼感覺,不想到死都在猜想那會是什麼滋味。
門鈴響了,她回過神來,很快的拿起簪子將及肩長髮盤成髻,抓了皮包就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