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嗎?嗯,也許是心情的影響吧。我喝了幾口,抬起頭,卻見老爸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憂愁三千擔的樣子。「爸,您的臉色也怪怪的。」
「啊,是嗎?」
「是不是手疼?或者哪裡不舒服?」
「沒有,都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上頭不讓銷假,我早就回去上班了。呃咳--」老爸清了清喉嚨,這是他要進行嚴肅溝通前的習慣動作,不過今天顯得特別彆扭。「呃,老大,我記得你二十歲,成年了吧?」
「嗯,可以投票了。」我沒跳過級,非常「循規蹈炬」,不像博聞和智慧,所以老爸記我的年齡特別容易。
「二十歲,是大人了。」
「爸,您要說什麼?」一聽就覺得他話中有話。
老爸看我,眼神閃爍,一副非常為難、難以啟齒的模樣。
反常!
「那個啊,爸是想說,你二十歲了,可以……交男朋友了,我不反對。」
我楞了下,沒想到老爸要講的是這個。這可真的稀奇了,他對我們的教育向來開明放任--平時閒閒不管,遇到麻煩再商量解決,標準的放牛吃草。怎麼這會兒卻主動關心起我的異性情誼?
「如果遇到不錯的男孩子,別害羞,帶到家裡來,爸爸會好好招待他,還可以幫忙打分數。」
「爸--!」
「當然,我一定讓他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高高興興進來,快快樂樂回去,絕對不會搞砸。」
「老爸……」
「戀愛是大學的必修學分,你也不要留白了,雖然念文科的男孩子較少,但是其它學系也有不少對像讓你選擇。老大,女孩子是花,你現在正是一朵青春嬌嫩的鮮花,需要愛花人的呵護才會幸福快樂。愛花的當然都是男孩子,爸爸沒有偏見,這是自然倫理,所謂天地萬象,陰暘調和--」
「爸!」
他停住,忐忑地問:「我是不是扯太遠了?」
「是,您為什麼突然和我說這些?」還天地萬象、陰陽調和,老爸到底想說什麼?
「因為我看你似乎沒有什麼男性朋友,也沒帶班上的男同學回家過。」
「當然,要好的朋友我才會邀請來家裡,阿舒、小佩、朵朵不就常來?」
「她們三個都是女生。」
「女孩子跟女孩子才能談心嘛!」
「小佩--還在交女朋友?」
「對啊。」她從不避諱自己的性向,坦誠公開。
「阿舒……也一樣男性化?」
「她只是長得像男生。」骨子裡比我們誰都溫柔!
老爸又清了清喉嚨,一瞼罪惡又不得不說的無奈。「老人呀,爸爸真的沒有偏見,她們都是好孩子。但是朋友相處久了難免會潛移默化、彼此影響,有時這種變化帶來好處,行時候卻反而造成混亂,你明明不是『這種人』,但在耳濡日染的影響下錯覺自己可能也是,於是慢慢偏離原本的性格。」
哪種人?
「可是,老大,爸爸還定認為大地萬象,畢竟是陰陽調和比較自然……」
「爸,您到底要暗示我什麼,明說好不好?」別再陰陽下去了。
老爸非常用力慎重地清清喉嚨!
「我說了,你別生氣。」
「好。」
「我在你房間看到這個。」
是--顏皓寫的卡片,「朱麗詩」三個宇斗大落現我的眼。
「爸,您翻我的東西?!」
「沒有沒有!我拖地的時候在你房間書桌上發現的,事實上,爸爸也不想看到……」
我想我明白老爸要說的是什麼事了。
他以為我陰陽不調和。
「老大,那是一封情書?」
「對。」
「呃,爸爸知道這麼說也許會讓你很難過,不過你確定你清楚自己的感情嗎?我相信朱小姐一定是個好女孩,但是你這麼年輕,很多感覺都還不一定,何不先試試男孩子,比較之後再……呃咳!爸爸也是為你好……」
「爸,那不是我寫的。」
「咦?」
「您放心,我保證我喜歡男孩子。」我氣,又實在覺得好笑。
「真的?!」
「真的,那是我學長的東西,我要還給人家。」果然不該保留不屬於自己的物品,瞧它給我製造多少誤會和笑話,明天趕緊還給顏皓!「爸,以後不要這麼窮緊張,先跟我問清楚了再操心好不好?真是!」我若是喜歡女生,小佩會是更好的選擇。
老爸鬆了口氣,三千重擔卸下,尷尬地笑。「太好了,因為你異性緣比較差,所以爸爸一直很擔心。」
異性緣比較差?
「爸,原來您對我這麼沒信心!」
「咦,我傷到你的自尊心了嗎?」
「那還用說!」連生養自個兒的父親都這麼認為,我豈不沒救了?
仔細想想,我的同性朋友真的比異性來得多--很多。雖然追過我的男生也是有,不過五根手指頭有得找,而且他們總是在告白後就沒有下文,像在耍人。
「呵呵,別灰心,多和學校的男同學接觸,會改善的,也可以帶他們回家來,爸爸真的不反對。」
老爸這麼說更令我欲哭無淚,別的父親防男人像防賊似的,就怕女兒被拐跑,他竟然完全不反對!
「有啦有啦,我有男的朋友,例如:--」本來想說顏皓,但是不對,他是我喜歡的對象。想了想,一顆腦袋浮在眼前。「古若愚,我們最近不錯。」
「古醫師?」
「嗯哼。」
「老大,他應該是爸爸的朋友吧。」
「他跟我比較好啦,我還幫他工作啊!」看在他算好老闆的份上,我自動將友誼指數提升。
「喔,是這樣子嗎?你跟他年紀差那麼多,居然也有話講。」老爸頗意外的表情。
「我怪,他更怪嘛。」
「呵呵!你啊,別對人家沒大沒小。」
我若是對古若愚「有大有小」,只怕他才不舒服,問我有沒有吃錯藥哩!
看看時間五點半,該去上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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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大沒小。」
「什麼?」
古若愚站在一排書架前,眼光調向我。「原文書請按字母順序排列。」
「我有啊!」
「從右至左、由下而上,你弄反了,另外八開本和十六開本大小差得多,也要分開歸類。」
「英文字母本來就是從左寫到右,由上寫到下,照這樣排比較順,為什麼要逆向操作?」
「我習慣了,看得順眼,不想改。」
怪人就是怪人,連習慣都很怪!不過他是老闆,他說了算。「好,我改過來。我聳肩,到後面搬梯子。」
「你做什麼?」
「我太閒,上次擦書架時把所有的書都做過整理,要改回來也得全部重來。」我擱好梯於爬上去。
「太高了,你下來。」
「不會啦。」我一鼓作氣爬到頂端,舉手就可以摸到天花板。
「不用改了,快下來!」古若愚在下面說。
我低頭,他的表情似乎有點緊張。「你不是看不順眼?」
「算了,你順手就好。」
「我無所謂。你沒事做的話幫我扶著好不好?」
他雙手擱在腰問,完全不肯配合。
「我有沒有告訴你,這把木梯是我個人專用的。」
「借用一下。」
「它之所以為我專用,自然是有特殊原因,事實上這梯子的年代非常久遠,循榫已經不太密合,角度若未拿捏準確,很容易便會造成解體,不想摔跤的話就自動下來,別怪我沒警告你。」
他剛說完我身下立即一晃。「啊、啊--」
「喂!」
「呼,好險!」我攀住旁邊的書架,回穩。
「杜聰明。」
「真是,你不說還好,一講就有事。哎呀--」我還是離開了木梯,被人抱住腰給拽開的。「你幹嘛?!」
「我不想在醫院以外的地方救人。」
「你……」我結結實實嚇一大跳,雙腳騰著空,只好抓住他肩膀。
他力氣真大,就這樣把我舉在半空中,兩隻腳蕩晃蕩晃,就是碰不到地,只能瞠著眼睛瞪人。古若愚肅著臉,平靜地正對我扭曲的面目。
視線的距離似乎太近了……
「我又不會掉下來。」
「難說。」
除了父親,我還未曾這樣被男人抱過,這傢伙忒膽大,也不先知會一下,我最敏感的地方就在腰部耶,癢死了。「快放我下來!」
咚!
他這次真是非常、非常地配合!兩手毫不猶豫鬆開,往後一退,我便以極不淑女的姿態墜落,屁股著地,只剩十指狼狽地扒在他身上。
「哎喲!」
「喔,抱歉。」
「你就不能輕一點……」原來根本沒事的,被他來這一手,我反而受了皮肉痛。
「你太重了。」
我放開手,揉揉臀部。「你不說實話不行嗎?」
「不行。」
哼!
莫怪莫怪,一個人的本質是最根深蒂固的,他那張嘴巴天生只會說實話,不會說好話,被女人甩了那麼多次都還受不夠教訓,又怎能奢望他會對我口不留情?
古若愚低下身,扶起我。「這木梯真的不安全,以後別碰了。」
「你換新的吧。」
「不行,我對它有感情。」
不認識的人,光聽到這嚴肅誠懇的語氣,還真會以為他多麼有血有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