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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何若

  我想起顏皓說過的話,又想起古若愚說過的話,兩相比較,決定將後者剔掉。

  「嗯,放棄了。」

  「這就是你的好機會到了,記得要選恐怖片,就算拍得不恐怖也要假裝被嚇到--當然尖叫的音量必需控制在八十五分貝以下,膽子小的女性可以挑起男人的保護欲,有令他們無法抗拒的魅力。懂嗎?」朵朵埋在相片堆中,不忘技術指導。

  「好。」受教!

  「你不怕反而挑起他們的獸慾?」小佩冷言。

  「那就更好了。耶?這位酷到尿失禁的帥哥又是誰?好贊!」朵朵眼睛忽然瞠大,一副見到上好牛排的垂涎樣,只差沒滴下口水。

  能被朵朵用到「失禁」這個形容詞,肯定是非常有看頭。我不記得除了顏皓之外還有這樣的男性社員存在,好奇地湊過去看。

  「哪個?」

  「這個。」

  「他?!」我想我的嘴巴歪了,把照片搶過來。

  照片上的人是古若愚,扛著釣具,正在閒步行進中,顯然我們玩鬧拍照時,沒留意將他攝人了背景。

  雖然是背景,顯像卻很清晰。

  「哇,是很帥耶!」阿舒也說。

  「跟你們一道的?」小佩問。

  我搖頭,順便皺起眉頭。「他很帥?不會吧!」

  古若愚的臉是那種不笑時看起來十分嚴肅的。眉毛和髮色一樣濃黑,斜斜飛揚;雙目深邃,看人的眼光就和潭水一樣陰涼;鼻骨直挺得像刀削、再加上一張代表苛刻寡情的薄唇--整體五官像石雕,非常沒有親切感。

  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來他有什麼好「贊」的,離本人的審美標準差一大截。

  「不會?我覺得很帥呀,性格又不失斯文,氣質也很好。」

  阿舒說的話不能信,她是出了名的寬容,男人只要長得像男人,女人只要長得像女人,在她眼中都是俊男美女,

  「對!對!堪稱極品!」朵朵用力點頭,口水真的快滴下來了。「聰明,這張照片可不可以給我?」

  「你五條船都快踩不穩了,還有心思覬覦別人?」

  「吃不到,也可以看爽的嘛。」

  受不了這女人!我嗤聲。

  「你哼什麼哼啊?」

  「朵朵,你的眼光退步了。」

  「退步!我?你在說我嗎?人稱頂級美男鑒賞家兼收藏家的高維朵,我的眼光會退步?!杜聰明,你大白天也在說夢話啊!我說他帥就是帥,比你的白馬學長還要帥!」

  「亂講,差很多!」

  「嘖,男人只要長得不『陽光』,你就覺得不好看,真的很沒有美學觀念!我告訴你,這一種的叫做成熟智慧男人味,一看就知道腦袋裡裝了不少東西。瞧,他的神情、他的儀態,完全呈現出內斂處世的悠哉,再加上一點冷淡的調性,一點恃才傲物的風情,啊!迷死人了!」

  只憑一張相片也能說出一堆學問,我真眼了朵朵瞎扯的本領。

  「你如果跟他說過話,就會明白他腦袋裡其實沒裝什麼好東西。」

  「咦,你跟他說過話啊?」

  「而且聽語氣好像還和人家有過節似的。」

  我歎了口氣。「其實--」

  「嗯?」

  「他就是我之前提過的那個『變態』。」

  「什麼?!」

  「不過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

  灣  嘗  膚

  我在她們三人的驚愕之中離開現場,前去赴顏皓的約會。週末午後人潮眾多,我很聽朵朵的話先到票亭買了兩張剛上儅的驚悚電影入場券,站在戲院門口等人。

  一直等到了電影散場,顏皓都沒有出現。

  他失約了!

  我雀躍的期待,變成降溫的失望。

  奇怪,他不是會無緣無故放人鴿子的人,也很有守時觀念,可是手機號碼撥了好幾通都沒有回應,真的很奇怪。

  我擔心顏□出了什麼意外……

  鈴聲突然作響,連忙接聽。

  「喂?」

  「大姊!」是智慧的聲音,又慌又急。「不好了!你--你快回來!」

  第五章

  我沒有回家,而是和智慧約在醫院門口。

  爸爸在工地出事了,被送進了急診!

  「怎麼辦?大姊。」遇到狀況,智慧就不是課堂上的天才了,完全回歸十四歲的小女生,慌亂害伯地抱住我。

  「別慌,快進去看看!」這個時候我一定要保持鎮定。

  智慧邊走邊哭。「我好怕!工地的人說是鋼筋的吊索斷了,有人站在下面,爸爸為了救他才會……怎麼辦?一定很嚴重!嗚嗚,我不要!我要爸爸!爸爸……」

  「哈哈哈,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倒楣!」

  「杜、杜先生……」

  「沒事,我沒死,不要用那麼愧疚的眼神看我。男兒有淚不輕彈,鼻涕快點擦一擦,不好看。」

  一走進病床區,就看見我那傷勢「應該」很嚴重的老爸正坐在床上,精氣十足地跟站在他旁邊淚流滿面的小伙子開玩笑。

  「爸!」

  「喔,你們來啦。」

  「您沒事吧?」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真是,誰打的電話?還讓你們跑一趟。」

  沒事?我看他額頭的擦傷,腿上、肩上的繃帶,蒼白的臉色,隱忍抽搐的嘴角--老爸真的很勇敢。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所以才害杜先生……對不起!」那年輕人轉過來對我們道歉,聲音抖顫,一臉想切腹自殺的自責模樣。

  「大頭,你到底要說幾次對不起?別再對不起了。」

  「對不……是,對不起。」

  老爸唉了聲。「你快回去上工,免得被扣錢,這裡有我女兒陪我就行了,」

  「可是--」

  「快回去!你長得有我女兒可愛嗎?再不走,我叫你們工頭記你曠職!」

  「是,是。」

  打發走了人,老爸這才虛弱地咳嗽幾聲。「那個大頭,他老婆快生了,不能出事。」

  「那您就能出事啊?」我說。

  「爸也不想啊,本來以為可以一起躲過的,哪知道--唉,真的老了,動作也沒以前靈活。」

  多老?才剛滿五十歲而已!

  「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就要更小心,也不想想人家會多擔心,真是的!您看智慧--」

  瞧瞧左右,沒人,智慧竟然躲在我身後!

  「哎呀,老三,你怎麼哭了?」

  「爸爸……」

  我推推她,智慧往前一步,又停住,躊躇。

  這是有原因的。

  母親的死,帶給老爸很大的打擊,為了療傷,他做了最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個人到國外工作,將我們三個丟給老家托管。這一去就是好幾個年頭,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智慧已經跳級念小六了,並且在那堆遠親近戚有意無意的「灌輸」中,認定自己的出世是用母親的過世交換而來。

  我們一家四口的親子關係,因此有些障礙。

  智慧想愛爸爸,又怕爸爸恨她。

  而事實是老爸非常疼她,也疼我和博聞--父愛加上心虛歉疚,他對我們提出的要求從來不會搖頭。

  我和博聞適應算良好,畢竟我們兩人的童年記憶中還留有被老爸當球拋接的歡樂時光。但是智慧沒有,她甚至沒被抱過,對老爸的印象只有相本內一張一張的舊照片,見到活生生的本人時已經是曉事的年紀,會認生,再加上心裡的不安,很多時候想表達的情感便卡在奇異的隔閡中,最後僵滯。

  老爸也是,他自認虧欠智慧最多,所以對她的態度特別小心翼翼,他也怕智慧怨他--結果問題反而一直存在。

  這不是我和博聞幫得上忙的,得靠他們自己解決。

  例如現在。

  就是很好的機會。

  「來,老三。」

  我又推推智慧,她走向前,站到老爸身邊。

  「衛生紙給你,把眼淚擦一擦,都已經念高中,是大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會被笑的喲!」

  「爸爸,我才十四歲。」

  「啊,也對,你跟老二唸書總是跳來跳去,我都弄不清楚了。乖,不要哭了。」

  智慧擦擦眼淚,揉了揉,她的鼻子都紅了。「爸爸,我好擔心喔,您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你看,只是一點輕傷而已,爸爸的運氣很不錯!」

  「太……太好了!」

  智慧笑了,握住老爸的手,我看老爸的眼眶濕潤,換他快要感動得哭出來了。

  「杜先生,你的運氣的確不錯。」一襲白袍飄近,後面跟著護理師,為我們報告情形。「身體除了外傷,並無骨折,頭部斷層掃瞄的結果看來也無大凝,沒有顱內出血,但有些微皮下血腫,在這--左腦耳後部分,會不會覺得頭暈?或是想吐?」

  「頭有點暈而已,不會想吐。」

  迷你手電筒照了照眼球反應,鋼筆迅速在病歷表上作紀錄。

  「必須住院觀察兩天。」

  「住院?不用吧!我能走能動,沒這麼嚴重。」

  「你頭會暈,也許有腦震盪,為了慎重起見,最好能住院檢查。」醇厚聲音溫和地建議。

  「爸爸,您就聽醫生的話嘛。」

  「喔--好。」

  這種話由智慧來說比我有效。我沉默,不由自主盯著眼前的白袍,往上看,再盯著白袍,再往上看--

  簡短交代後,護理人員請家屬到櫃檯辦理入院手續,而一直專注在病歷上的視線抬了起來,終於對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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