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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急促的跑步聲穿過校門,朝程映璿接近,他以為是家裡的人,抬起頭卻又看見岳可期。
她跑了回來,在他面前停下,喘著氣。
「你又回來幹嘛?」
她改變心意,大聲地說:「我背你!」
什麼?
「你不要等了,我背你回家。」
程映璿愣住,幾秒後才遲鈍地反應:「不要!」
「沒關係啦,我長得比你高而且很有力氣,我背得動你,不用跟我客氣。」
他才沒有跟她客氣!開什麼玩笑,就知道她神經不太對,教他給女生背,這種丟臉的事情別想要他跟她一起做。「我不要,我等我爸爸。」
「等他下班回家發現你不在再來學校,天真的都黑了!」
「無所謂。」
他無所謂她有所謂。「這樣會害映璐和映憬姐被罵的。」
「那也是她們活該。」把他丟在學校的報應。「你走開,不要管我了。」
岳可期忍不住瞪他。「程映璿,你好龜毛,又小心眼,你到底是不是男生?」
「你管。」
「我管啊,程媽媽交代過我要照顧你。」岳可期把書包反背到胸前,背對著他蹲下。「叫你上來就上來,不要囉嗦了。」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來啦。」
「不要。」
這傢伙真彆扭,岳可期不管了,索性強拉著他往自己的背上掛。「沒看過受了傷的人還這麼愛逞強,受不了你,反正上來就是了。」她用蠻力逼他就範。
沒看過這麼雞婆無聊兼白癡的女生,她聽不懂他的話嗎?程映璿抗拒著,誓死護衛他高傲的自尊。
「不要,放開我。」他掙開手,身體向後縮,沒受傷的左腳抵住她的背,在岳可期雪白的制服上印出污灰的鞋印,兩個人扭扭纏纏、僵持不下。「我叫你放開我!」
岳可期摔趴到地上,若不是書包墊著就狗吃屎了,她狼狽地坐起來,難以置信地瞠視著程映璿,大聲控訴:「你踹我,你居然敢對女生動粗!」
他心虛地看她,臉色尷尬。「你……你也知道自己是女生!」
「我當然是女生。」
「那就不要碰我。」
他們兩人對瞪著,岳可期扁嘴打量他,忽然恍然大悟:「你會不好意思是不是?」
他不說話,臉卻紅了。
那就是了!她笑出來。「原來是這樣。放心啦,我長得比你高,別人看到了只會以為我是你姐姐,不會笑你的。」
這個女生一定沒有讀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一點也不曉得害臊。程映璿算服了她。
五分鐘後他終於被打敗了,被迫讓岳可期背著回家,不過臉上的羞憤和無奈依然不減,盡量把頭縮低,緊閉嘴唇不語。
「其實你還滿可愛的。」
「住口,你專心看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難堪,不想講話。
「我沒有笑你,這是讚美哦。」她現在看起來就像匹超載的小毛驢,兩個書包加一隻枴杖,再加一個男生和他的石膏腳,負擔實在不輕,很難跟她臉上愉快的表情聯想在一起。「原來你也會覺得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到男生臉紅哩!程映璿,這表示你也是正常人。」
他當然正常,不正常的是她。
「這邊怎麼走?」
「右轉。」他沉聲。
「喔。」她轉彎,繼續說:「幹嘛老闆著一張臉呢?別人又沒有欠你錢。我跟你說,要笑口常開生活才會快樂,知道嗎?」
「你對我的意見真多。」找機會就想開導他,也不管他領不領情。
「那當然。我說過了你看起來很寂寞,這不是沒有原因的,我怎麼能夠讓你再這樣繼續下去。」
這句話又一次撞進他的心,程映璿有些失神,不自在地反駁:「自以為是。」
「而且你媽媽要我照顧你。」
又來了!「你可以不要管她怎麼說。」
「是你不想讓我管吧?」
「沒錯。」
噴,才說他可愛呢,馬上又恢復本性了。「程映璿,你都沒有問我你會不會很重。」
「我會不會很重?」他咬著牙。
「會,重死了。」
如果岳可期以為可以贏得他的謝意,程映璿的回答就證明她想太多了——「活該,我又沒有求你。」
她沉默了,似乎被他傷了,他的心裡奇特地竄起一抹不安,正覺得厭惡起自己時,又聽見岳可期噗哧的笑聲。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呵呵,你要是會講好聽話,我才覺得奇怪。」
他皺眉瞪著她綁著兩隻馬尾的後腦勺,這個女生沒脾氣的嗎?他這麼說她還笑得出來。
程映璿真的有種被打敗的感覺,第一次碰上這麼奇怪的女生,也只有她,不會被他拒人於千里外的冷漠態度澆熄想要親近的熱情,所以他才會甩不掉她。
「你又不瞭解我。」
「那可不一定,我敢說,你一定很少跟人說謝謝,對不對?」像他這種人哪,才沒基本禮貌那一套,臭小孩一個!
不對,不是很少,是從來不會。
「不知道。」他倔強地說,不肯承認。
「因為你太害羞了啦。」
她又知道了!他愈來愈有一種被人探人的感覺,很不舒服;可是當他低著頭不意埋進岳可期的頸項時,她頸肩的溫度與髮絲的淺香卻不會讓他討厭。
「你看我們現在這樣,好像感情很好耶。」她正自作多情地以為和他的友情已經成功跨進一大步。
程映璿勾著她肩膀,安靜了幾分鐘。
「你這樣跑回來找我,其他的人不會生氣嗎?」
「會呀,被罵臭了頭!」岳可期苦著臉,她們很不能諒解她竟然為了程映璿這種不受歡迎的人物而要爽約,氣得碎碎念好久。「可是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也很喜歡你的。」她率真地說。
十二歲的程映璿,心裡因為她這一句話而有了啟發。
一種特別的、初解的情愫,隨著恬淡的髮香,吹進他的鼻腔,啟發青澀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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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後,同學們明顯感覺到程映璿的改變,他當然還是不多話、不活潑、不親切、不容易和同伴打成一片的人,但也沒有先前那麼沉默與冷淡了。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會理人,遇到習題不會的時候也可以得到他的解答,他不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僻份子,變得比較容易相處了。
沒有人清楚怎麼回事,是車禍的「後遺症」?還是他突然轉性了?誰知道呢,總之他變得比較正常比較可愛一點了。逐漸地,他在班上的人緣有了改善。
唯一對他的進步覺得不爽的只有林令心,尤其是月考的成績單出來以後,她更視他為敵手——一個將她擊敗的敵手。
是故,每次岳可期偏過頭想接近程映璿,就會被林令心找借口拖開,把她霸著,彌補自己在學業上被超越的挫折。換作之前,她這是幫了程映璿;但是現在,他會用沉靜潤澤的眼睛冷冷看著她,眼裡全無絲毫謝意。
而林令心就得意了。
事實非常明顯,不過夾在中間的岳可期並未理解,她只知道他們合不來,就這樣。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可期。」林令心說話時的表情帶著不屑。
「他現在沒那麼討厭了啦。」岳可期吸吸鼻水,替程映璿說話,起碼他會理人了,你看同學們不是又開始跟他打交道了。」嘿,只要他願意,他還是做得到嘛。岳可期滿心以為程映璿是受到她的感化了,很好很好。
「那又怎樣,你以為這就表示大家喜歡他?別傻了。」林令心甩著她的長辮子,吃味地說。
「借我衛生紙。」岳可期說,向她伸手。林令心拿出整包面紙遞給她,她抽了一張把鼻子擰紅,還是覺得不太舒服,腦袋有點脹脹的。
林令心繼續發表怨言:「還有你,你最近都冷落我,太過分了!我才是你的麻吉……」她說著見岳可期又轉過去向程映璿那邊,氣急敗壞地把她的頭轉回來。「可期!」
「哈——」
「嘴巴不要張那麼大。」
「哈啾!」
這個噴嚏震天響,讓林令心閉上嘴,因為被口水鼻水噴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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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程映璿的石膏拆掉了,腳傷也完全康復,但是岳可期卻因為被傳染了流行性重感冒,而躺在家裡起不來。
健康寶寶也會生病?這回可換她遇上劫數了!
程映璿在公寓附近徘徊很久,他沒有迷路,只是猶豫著,考慮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終於按下岳可期家的電鈴。
就當還她的,他這麼告訴自己。
開門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孩,程映璿還沒開口,他就先對他說話:「喔,你來晚了,你的同學都走了。」
果然,以她的行情是不可能像他一樣沒人來看的。
他面無表情,然後才微微揚眉。「是嗎了」
「進來吧。」對方說,領他進屋,走到一間睡房。「可期,你又有同學來看你了。」
岳可期穿著睡衣坐在床上,正在吃藥,看到是他後昏沉的神情一振,聲音沙啞地喊:「程映璿!」
「嗨。」他眼睛飄向旁邊,輕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