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掉車慘死的悲劇發生,她只得牢牢抱緊他,也讓季聖理受挫鬱悶的小小心 靈得到一絲安慰。
事實上他得意極了!
坪數測量起來一共是五十二點三,扣除庭院與車庫空間正好成黃金矩形,季聖理一 邊拿筆做記錄,一邊和楊俐討論空間的配署,很利落地完成工作。他收好工具,看她規 規矩矩地捧了安全帽等著,實在很不甘心就這麼簡單載她回去。
『好了嗎?』她問。
『你待會兒有沒有事?』
她點頭。『我要回家煮飯。』
有我的份嗎?他知道不能問。很想請她到外面的餐廳吃飯,又想起那個大喊媽咪的 小孩,還有……還有另一個等她的人。
『走吧。』
『我……』
她睜著亮亮的眼睛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季聖理覺得無奈,把到嘴的話全又吞了回 去。
羅敷有夫,豈能奈何?終歸不能有牽扯。
你幹嘛那麼早結婚,就不能再多等幾年嗎?他無理地想。
楊俐對他的心思全無所覺,小心翼翼地爬上機車後座。幸好季聖理的回程速度放慢 了不少,使她緊繃的肌肉也跟著輕鬆許多,在車輪緩轉的馳行中專心看他寬闊的肩膀線 條。
他好像不太喜歡穿外套,上次見面也是,襯衫外加件V字領的毛背心就在外頭跑, 也不怕著涼。不過楊俐承認,他修長的體格確實挺好看,簡單穿穿就很帥氣,很有舒服 清爽的味道。她很久沒這麼近距離地看過男人了,今天可是特例,遇到率性的人只能跟 著隨心所欲吧。楊俐的手慢慢不抖了,安分攬著他腰,摩托車一路平平穩穩,刮起的風 也輕柔。
到了家,她拿下安全帽還他。季聖理瞪著她的手,訥訥接過,又瞥了她一眼。
『今天麻煩你了。』
『哪裡。』
『有事的話再和我聯絡。』
『我一定會的。』
話說完啦,他卻動也不動,楊俐笑了笑,頷首轉身進屋,走了一半日頭見他還在原 地,眼睛看著自己。
季聖理摸摸鼻子,這才發動機車。別看了,看了也是別人的,你想怎樣?保持拒離 ,保持理性,即使她請你進去喝茶什麼的,你也只能婉拒。
『想不想進來喝杯茶,我有上好的絲路。』楊俐忽然大方邀請。
『好、好啊!』他馬上熄火。
一進到屋裡,季聖理立刻又矛盾地後悔了,他進來做什麼!等著看不知哪個男人的 幸福嘴臉嗎?雖然現在只有楊俐一人,但待會兒其他的主人回來,他等於自找尷尬。
『你真是賢妻良母啊,準時回家做晚飯。』他扶著玄關脫鞋,還是進來了。
『謝謝。』楊俐笑瞇瞇。
『你家的人好幸福,像我這種單身漢每天只能吃便當。』他毫無實質意義地閒聊, 心裡有說不上的複雜滋味。
『沒有啦,其實我燒的菜……不怎麼樣。』楊俐可受不住稱讚,心虛地承認,她只 是喜歡做而已--可是恩恩卻寧願吃外面的便當。
『光看你的臉,什麼菜都好下飯。』
她一怔。『什麼?』
『我是說,你很愛笑,微笑可以為任何事物加分。』
『好棒的說法喔!』她一笑,彎彎的眉眼也跟著閃亮。『我也希望如此,可惜家裡 的爐子和我有不同意見。不過沒關係,我煮的茶就不一樣了,對這一點我有三倍自信, 你儘管放心。』
季聖理才不在意她拿什麼給他喝,凡正他都不會皺眉頭的。
廚房內采光充足,他坐在茶桌前,撫著深淺相間的綠色鋪巾一邊欣賞楊俐慢條斯理 的優雅動作。近夕的暖光落在她頰邊,照拂她細緻的輪廓,似曾相識的激盪波揚,季聖 理心頭一動。
嚴格說來,她其實不特別美,既不艷光四射,也非明媚照人,更不可能清純甜稚。
楊俐有的,是平凡中的秀致,輕易與人親近的,一種吸引他的韻味。光看著她左右 走動他心底就有一道溫意通過,然後起而代之的,又是深深的失落。
楊俐走過來,端了餅乾請他。他拿起一塊,卻反客為主地遞向她。
『謝謝。』她發現他常有一些突兀的小動作,不過並不覺得介意。
『你家一直住在台南是嗎?連地也買在這附近。』他若有所思,奇異地問道。
『嗯,土生土長,我只有大學時到中部唸書。』
『台南好,我小時候也住這。』
『那你後來搬家了?』
『搬到台北,不過現在又一個人跑回來。』
『北部比較有發展,不是嗎?』這個事實顯出他的反常。
『我喜歡這裡。』
楊俐發現他是一個念舊的人。難怪了,她從父親那兒看過他的作品,迥異一般新銳 革命式的新潮取向,季聖理的建築風格特別原樸,注重了實用性質,所有別出心裁的設 計都藏在不經意的穿梭中,驚喜探見他的創意。
不曉得他人是否也是這樣。那張年輕的俊臉不笑的時候一本正經,楊俐甚至覺得有 點嚴肅,可是今天他就用摩托車嚇她了。
咦?她對他的注意……好像真的太多了,想起楊優曖昧兮兮的訕笑,她臉上掠過一 抹紅。
季聖理的眼睛瞟到櫃子上兩本兒童畫冊,他清了清喉嚨,語氣變得小心。『那天回 去,我看到一個小孩從娃娃車下來,是你兒子嗎?』他戰慄求證,懷著薄弱渺茫的期盼 。
『是恩恩!』楊俐點頭,眼中瞬間流露天下所有為人母者的慈暉。『他今年六歲, 讀大班了。』
真的是她兒子!季聖理不知如何形容他的失望。
『這時間他差不多也快回來了。』她笑。『今天幼稚園辦遠足活動,是去參觀糖果 工廠,希望他回來不會鬧牙疼。』『你兒子……很可愛。』其實那天他根本沒看清楚。
『真的嗎?謝謝!』兒子被褒沒哪個媽會不高興。『不過他有點皮。』
『小孩子活潑一點比較好。』
『可是現在的小朋友都好早熟喔。』這也是楊俐頗為困擾的地方,她露出一抹沒轍 的笑。『有些事他比我還懂呢。』季聖理望著她發光的表情,一張俊臉越發沮喪。他干 嘛要這樣言不由衷地與她討論她的幸福家庭?
『我看,我這就告辭了。』
『為什麼?你茶還沒喝。』楊俐留他。方纔她就是不忍看他有閒無處去很想找人一 起打發的模樣才請他進屋,怎地一會兒就急著離開了。
『你先生也快回來了吧,不打擾你們了。』他識相地說。
楊俐的笑容忽然變淡,遲疑了一下。『我沒有先生。』
季聖理的腳步停頓,愕然地看她。他聽到什麼?她沒有先生?
什麼意思,她是未婚媽媽?
她的神色很快回復了,像在述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三年前離婚了。』
『你……離婚?』
『很奇怪嗎?』他的表情讓她覺得難堪,難道他對離過婚的女人有成見?
『不,我只是--』
水笛響了,楊俐走過去關掉瓦斯,將開水盛入玻璃壺中。
對呀,上次他問過她是否一個人住時她只說到有個妹妹,根本沒提到丈夫。如果她 有丈夫怎麼可能住在娘家,他太大意了。
搞了半天,心酸都是多餘的。
季聖理的唇角緩緩綻出一抹笑。
楊俐歎息,踮腳想拿壁櫃內的茶杯。他不會看不起她吧?離婚的身份確實曾讓她遭 遇不少不合理的對待,特別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奚落與憐憫,她不希望季聖理也和那些人 一樣,用偏差的眼光看她。
身後竄出一隻手,輕易替她端下了杯組。
『謝謝。』她轉過身,差點就撞上魁偉的身體!她不知道他站得這麼近,下巴就在 她額前,她瞪著他的胸膛,仰起頭,和一雙深邃明燦的眸子對個正著。她不自主地紅了 臉,空間太狹近了,楊俐退後一步抵到櫃子,但距離並沒有因此拉遠,她笑了笑,季聖 理也是。
『給我吧。』她接過杯盤,他則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她剛放下杯子,肩膀便被拍了一下,輕輕地。她回頭,一襲陰影籠落,他彎身薄印 了她的嘴唇。
『跟我交往,好嗎?』他的聲音低柔,宛若詠歎。
那個幸運而又不懂珍惜的男人,季聖理感激他!
???什麼?
『你……你別開玩笑!』她捂著嘴。
『你有其他男友了?』
『我沒有。』她坦白招認。
他笑得舒坦。『那我們就可以試試。』
她發傻了,怔怔看他求愛的臉,不曉得怎會走到這一格來,猛然伸手推開他過近的 身軀。『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跟我交往,好嗎?』他重複。
『你……我二十九歲了。』
『我知道。』
這是不是太離譜了,她臉好紅,慌然失措,其被嚇住了。『我們才第二次見面而已 ,你開這種玩笑實在不好。』她不相信季聖理說真的,他一定是在胡鬧。
他一臉認真。『我沒那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