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這些「回憶」聖理都無法加入。』
『如果季先生有任何不悅,我很抱歉。』他語態誠懇,不過這並不能夠解釋他和季 聖理話鋒的對仗。
『你不喜歡他,對不對?』楊俐坦白地問。
廢話!
『可能是危機意識作祟吧,我有點不安,怕在恩恩心中的地位會動搖,被人取代, 所以言語上難免不客氣了些,我對他沒有成見。』
『你的地位不會被動搖的,你永遠都是恩恩的父親。』
溫冠威頗為感激地點頭。『聽到這句話真好,謝謝你,小俐。我會調整的,不會再 有方纔的失言。』
他求好的溫和姿態讓楊俐放心了許多。她最需要的就是他們雙方善意且理性地尊重 彼此的存在,溫冠威現在就很有風度地表達這分意志,她相信季聖理也不會有問題。
『冠威,我也要說謝謝你。』
他微笑。『為什麼?』
『雖然夫妻的緣分盡了,但是我們還能擁有友情,這很可貴。』
他一靜,心中愧感。『小俐,是我對不起你,我--』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是我們緣分淺薄,我沒有怪過你。何況你留下了恩恩,他 是最棒的禮物。』
『我希望你幸福。』
『我會的,謝謝你的祝福。』
祝福?他是……溫冠威唇一凜,看著曾經是他所有的妻,如今只能作朋友的女子, 他晚了一步回來,現在擁有她的--是別的男人的胸懷。
就只差一步……他默默揣著心思,揚起了嘴角,盡量讓笑容看起來真心自然。『是 呀,祝你幸福。』
舞曲已盡,短暫的旋律如他們短暫的婚姻,有過交集,也已結束。
楊俐轉身走回座位,她的笑臉對著季聖理,只是距離有點遠,他沒有回應,她也看 不見他黯然的神情。
???晚上恩恩就到溫冠威那兒去了,他答應為兒子拉一首卡通歌。
季聖理搭楊俐的便車回家。難得沒有恩恩卡在中間作梗,他卻反常地不把握良機, 一路沉默,氣氛煞是鬱悶。
『聖理,你是不是不開心?』楊俐問。
『沒有。』
『可是你從上車到現在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
他支著下巴。『我在想,自己有多少勝算。』
『勝算?』
『對呀。』敗數這麼多,不想辦法扳回怎麼行,連恩恩都表明立場了--站在他親 爹那邊,季聖理只能自力救濟。『我太喜歡你了,把你讓出去我會很痛苦的。』
『讓給誰?沒有人要搶我。』
『當然有。』
『你說冠威?聖理,你還在煩惱?』
『他曾是你丈夫,你會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都這麼明顯了。
『你太敏感了。』這卻是楊俐的回答。
『我沒有喔。』
她可以理解他的不安情緒,心裡也有一絲被珍視的甜蜜,不過他的懷疑著實有點無 理。『聖理,如果冠威還想要我,當年我們不會離婚。』
『人的想法會改變。』
她歎息。『你知道我不能拒絕他的接觸,恩恩需要爸爸。』
他知道,他也明白,這個身份是他永遠也無法替代的!血親--是世上最牢緊的牽 系,不可能斷,也不可能換。
就因為這樣他才處境堪虞。
『我看到你們跳舞的樣子了。』
『跳舞?是你鼓勵的。』
『我可沒鼓勵他把手摟在你的腰上。』
『跳舞本來就會這樣。』
『我也沒有鼓勵他摟得那麼緊。』
『你果然在吃醋!』
『因為我是正常的男人!』
楊俐一靜。『我不要和你吵架。』
『很好,反正我家也到了。』
她停車,兩人留在位置上,不動也不語。
季聖理真不喜歡這樣,愈小心翼翼反而愈容易失去,他方寸漸亂。
『吵架也是一種溝通方法。』
『聖理。』她希望可以做些什麼,只要讓他安心。『你是不是有話問我?』
他專注地看她,半晌,輕輕開口:『我想知道你的心裡,還有沒有他?』
???楊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已經回答過了。
季聖理幾乎是一開口就馬上後悔,他覺得自己很混蛋。問這種問題不僅表示對她沒 有信心,也失去了對自己的自信。
他愈來愈不對勁了,莫非真是缺乏考驗?
『小季,你中午空出來的便當我就接收了。』小成推了椅子滑過來。
『我的便當為什麼會空出來?』
他指指玻璃門邊,頗為艷羨的表情,又滑回去。
『聖理。』
楊俐!他對小成比了個OK的手勢。
『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來找你。』楊俐一身素白,搭著酒紅色的毛料外套,外套上是他送 的果凍別針。
季聖理瞪著那顆小巧可愛的粉紅心,牽起她的手,帶她到附近的公園去。
他的手心很暖,力道很牢,楊俐跟在他身後,終於問:『你失蹤好幾天了,為什麼 ?』那晚之後他就沒再現身,害她擔心出了什麼事。
季聖理停下來。『我心虛。』
『幹嘛心虛?』
他轉身。『你沒生氣?』
『沒有。』
這就是楊俐,她有最柔軟的好脾氣,所以他更覺得慚愧。『我說了很過分的話。』
她看他一眼,沉默下來。
果然傷到她了。
『我要去巡一處工地,陪我好嗎?』他問。
『好。』
這件案子是一處住宅社區,剛好中午了,工人們都去休息用餐,監工也不在,一片 空蕩蕩。
『聖理,沒有人。』
『沒關係。』他計量了樑柱的高度與隔距,拉著她往裡走。『上去看看,小心!』
地上散實著許多裝飾的瓦片和磁磚,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楊俐差點踩到一隻玻璃 瓶。
『施工中,請多包涵。』
她笑笑,卻見季聖理彎下了身。
『上來。』
『聖理!』
『上來嘛,我還沒有背過你呢。』他自顧自將她攬到肩背上,就這樣勤奮地爬上樓 梯。
『放我下來,好丟臉喔!』楊俐低喊。
『才不會。』
怎麼不會,讓旁人看到一定會被笑的,她還怎麼做人。不過……他的背靠起來真的 好舒服,很寬、很平。拗不過他的堅持了,楊俐慢慢摟住他頸子,把臉貼在厚軟的羊毛 背心上,隱約聽著季聖理平穩的心跳。
幸福的觸感,層層醞釀。
『我很重?』
『有一點。』
一般男人敢說這種話大概都會得到一記爆栗作報答,而楊俐只是輕笑。『你真誠實 。』
『真的只有一點點。』他又走了兩步,停住。
『這個窗戶好特別。』她注意到,是八角形的。有稜有角的形狀並不突兀,反而與 空間形成一種奇異的協調。
『玻璃更特別,是新進材質,利用折射的原理可以強化及減弱不同時間的光線,使 室內亮度均勻。』季聖理一邊講解一邊走到窗前,玻璃窗上不甚清晰地映著兩人極為親 密的身影。『抱歉。』他突然說。
『嗯?』
『我不應該問那種話的。我很不安,真的很不安。』愛情醉人也惱人,他不曾這樣 患得患失地。『溫冠威的存在--令我緊張。』
『聖理。』她抱緊他。『你怕我不要你?』
『很怕。』他坦白。『我不是自卑,也不是多疑,只是他與你相識在前、相戀在前 ,我有一種落人一步的遺憾,我討厭他知道的你比我還多,討厭你和他共有的回憶比我 還濃,我很介意,我不甘心--』
楊俐的食指伸到面前,點住他的嘴唇。
季聖理停住話,一會兒後。『我嫉妒,所以才會那麼說,對不起。』
原來他是如此恐慌,因為太在乎她。
他卻不懂呀,女人的心,一次只為一人悸動。
她將臉貼住他的面頰。『我的心裡,現在只有你。』
他微微側首和她目光相對,看到美麗的眼中漾滿了回應他的深情。
『你安心了嗎?』她牢牢勾著他脖子。
季聖理笑了,玻璃窗前映著他們相吻的甜蜜鏡頭。
第八章
『百貨公司?』
『對呀,我們要去看童玩展,媽媽也一起來!』
『這……』
溫冠威興奮地看她,帶著期待。『好不好?我已經答應恩恩了,你也一塊陪他吧。 』
楊俐看看他,又看恩恩。
『媽媽來嘛。』恩恩搖她,一臉教人不忍拒絕的渴盼。
溫冠威看她猶豫的樣子。『是不是擔心季先生,他會不高興?沒關係,那就不勉強 了。』話是這麼說,表情卻很掃興。
『媽媽!』
只是陪恩恩看展覽,溫冠威同行也無不妥,她相信這種芝麻小事季聖理不會計較的 。
何況上回他也坦言告解了,不會再無端吃味,楊俐抱起兒子。『好啊,媽媽也陪恩 恩去。』
『好耶!』
溫冠威笑了,朝恩恩眨眨眼。
三人一同步出了家門口,剛離開不久,巷子口的角落內也走出一雙紅色鞋子,和一 對帶著怨意的眼睛,瞪視他們離去的方向許久許久……???
季聖理翻翻白眼,既不耐又無奈地。『為什麼我得陪你逛百貨?』
『陪我一下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