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許久未有動靜,澄怡猜測阿雪八成太過慌亂,否則也不會站在外頭敲了老半天的門,卻遲遲不將門打開。
「阿雪,你快逃吧!我會自己找出路逃出去的。」
阿雪愣了愣,側頭一想,轉身朝樓下跑去。
聽著腳步聲遠去,澄怡仍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出路!別開玩笑了,要能找到她早逃出去了,還會留在這裡當俎上肉,等候人家宰割?
在看到飛舞的火星時,她就已明瞭這是戴奕學所選擇的方法,最痛苦、最殘忍的方法--火葬。
「可惡!」她憤然舉起椅子,狠狠地朝早被她不知扔擲過多少次的木窗丟去。
這一丟,竟使扣著大鎖的木栓奇跡似的產生一道裂痕。
澄怡大喜過望,抓起可憐的椅子,卯足勁拚命朝木栓敲打。也許是臨危之際,澄怡將她體內潛藏的力量發揮出來,扣鎖處竟真的被她敲壞。
大鎖斜斜的垂掛在另一邊,彷彿告訴澄怡--她自由了。
澄怡忙不迭的丟下椅子,用力將窗扇推,隨著「咿呀」聲,透進一道璀璨陽光。
窗扇行進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一扇鐵窗殘忍的矗立在木窗後頭,如拇指般粗的鐵條阻擋了她唯一的生路。
澄怡全身無力的滑坐於地。難不成今天真是她的大限之日?
「過分!可惡!」澄怡怒不可遏的張嘴痛罵,句句詛咒發洩滿腔的氣憤。「戴奕學,你這個不知良心為何物的無情劊子手,背叛朋友、喪心病狂、不顧義理、自私自利、奸詐狡獪的卑鄙小人。就算今日得死,我也要每天每夜去騷擾你,讓你今生今世不得好眠,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不錯嘛!」門口傳來鼓掌聲,「死到臨頭還有閒情逸致罵人。」
戴奕學以為她會回諷他幾句,或者用她那雙足以傾倒眾生的美目狠瞪他一眼;
但他全猜錯了,澄怡幾乎在轉身看到他的剎那主便撲進他的懷裡。
他……可以算是有些受寵若驚。
正拿捏不定該抱著她輕哄幾句,還是推開她取笑她時,澄怡已離開他的懷抱。
「失火了!」澄怡板起面孔好掩飾自己的赧然,她亦不解剛才為何會有那樣的舉動。
「我知道。」他堆起足以氣死人的笑容,「阿雪在電話裡嗚啊了半天,我本以為你想不開自殺了。」
「這麼說,你是專程趕回來欣賞我死前的掙扎?」
「呵!」他笑,「那的確非常珍貴且難得,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頭昂得高高的,對我齜牙咧嘴的模樣。」
澄怡聞言,刻意裝出面無表情,免得掉進他的陷阱裡。
當他轉身預備步下樓梯時,忽然一聲轟然巨響,熱浪和火屑朝澄怡面部飛撲而來,他一隻手拉走兀自發呆的澄怡,將她納入安全的臂彎裡。
「你的嘴巴和反射神經為什麼不能搭在同一條線上?」戴奕學又氣又急的吼著,再晚一步,她就當場成為一團火球。
「關你屁事!」她不雅的說著粗話,反正他早已習慣。「這不是剛好稱了你的心?突發的意外才不會弄髒你高貴的手!」
她倒是把他曾說過的話都記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下午的一場會議因故取消,他也不會提早回來,而且在往別墅的道路上,就看到往上衝的黑煙。
當時,他並無法判定煙從何來,只是心裡的不安讓他加快車速,他擔心那陣黑煙來自他的屋子,而屋子裡的薛澄怡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逃出來的。
然後他聽到行動電話的鈴聲,阿雪焦急的哭聲證實他的疑慮。
「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他難得正經,「樓梯已被火勢佔據,我們得另找出路才行。」
他環顧火場一眼,發現一樓轉角,靠近側門處並沒被大火完全掩蓋。那兒置著一張桌子,如果能從二樓跳到桌子上,可以減少兩樓之間的高度差距,理應不會受傷才是。
他慶幸房子屬樓中樓設計,否則他除了跳窗及等待救援外,實在也無計可施了。
「跟我來。」他抓著澄怡的手,奔到看中的地點,翻過欄杆,雙腳卡在欄杆的縫隙間,使自己不致摔下。
他面向澄怡伸出手。澄怡很快就瞭解他的意思,也翻過欄杆去。戴奕學把她的手勾在自己的頸項間。
「抱好。」他叮囑道,澄怡更貼緊了他一些。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竟因兩人身體過分親密而紅透雙頰。
戴奕學緩緩放下身子,兩隻手承受逾一百二十公斤的體重對他來講還不成問題。
直到落至欄杆底端,身子再也無法往下落,他在澄怡耳邊輕聲說道:「要下去了。」
見澄怡點頭,他立即鬆開手,跌落在桌子上。桌子負荷不了兩人聯合起來的下墜力,應聲碎裂。他們倆像拍電影的特技演員般重摔在地上,只不過受重擊的是戴奕學的背部,這點他在落下前早已計算好了。
他拍拍仍緊閉雙眼、趴在他胸前的澄怡。
「我們安全了。」
澄怡「咻」的一聲跳起,跳離他令人心動神迷的懷抱。
「要我拉你嗎?」她居高臨下,用施捨的眼光瞧他。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點頭,煞有其事的說道:「勞煩你了。」
他的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本想甩手而去,忽見後頭火已朝他們這時席捲而來,連忙七手八腳的將他拉起。
原本漾著笑臉的戴奕學倏地一僵,臉上的笑容頓時走樣。
「怎麼了?」她心慌的詢問。
「沒事!」他重新堆起笑容,悄悄伸手至大腳後頭,拔掉那支插入腿內寸餘的鐵釘。
他們火速由側門逃出,逃到空曠有前院,還來不及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就被眼前龐大的一「歡迎陣容」給嚇住了。
☆☆☆
魏伯堯和渝湘原本想利用戴奕學不在別墅的時候救出澄怡,熟料才行駛到中途,一輛墨綠色奔馳呼嘯的從他們坐的警車旁擦身而過,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戴奕學的車子,他的時速至少逾一百五十。他不禁擔心是否有人密報戴奕學,萬一因此而威脅到澄怡的生命,那就完了。
渝湘似乎也猜到了,發狂似的要求警察加快速度,警察遞給她一個無奈的笑容。
他們已經盡力了,卻怎麼也追不上戴奕學的車影。
渝湘焦慮萬分的盯視前方,正在思索對策的魏伯堯突然被她一拉,不明所以的順著她的指頭往天空望去。
「煙?!」他驚呼。
「一定是失火了,怎麼辦?」眼看著渝湘就要跨往前座,搶走警察手聽方向盤,他連忙拉她坐下。
「不會有事的。」他緊攬住已淚眼滂沱的渝湘。
直到他們快接近別墅時才看清伸吐於窗戶、門口的火舌,周圍的草坪偶被火舌舔到,一下子蔓延開來,將整棟房子包於火海之中。
魏伯堯和渝湘匆忙跳下車,急於奔赴火場救人,卻在瞧見突然竄出的一男一女時猛然煞住。
這就是逃出來後的戴奕學及澄怡所看到的景象。
三輛警車、兩輛救護車,一排人站開至少有十五人以上。
雙方對視約兩秒後,渝湘首先爆出一聲歡呼。
「澄怡!」她大叫,魏伯堯還來不及阻止,她已撲到澄怡面前,緊緊抱住她,嘴邊不停的低呼她的名字。
老天!澄怡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托起渝湘的小臉,細細審視著她。
「你活著?」渝湘臉頰的熱度由手上傳過來。「你真的活著?」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狂喜的淚水濡濕了兩張臉。
戴奕學在看到完好的渝湘時,起先微微一愕,很快的,他明瞭焦立卓以為成功的殺人計劃其實失敗了。這令他有股想狂笑的衝動,和不該有的鬆一口氣的感覺。
將目光改投注在魏伯堯,他的好朋友身上,他想此刻他體內八成也燃著和身後一般的熊熊大火?!
「有話要說嗎?」戴奕學聳肩攤手,不改嘻皮笑臉。
「沒有!」魏伯堯大步向前,「你欠我一個解釋!」說著,一拳揮向他的下巴。
戴奕學沒有閃避,也沒有回擊。魏伯堯出手不輕,他踉蹌的倒退幾步方能穩住。
他擦掉嘴角的血跡。「你想聽怎樣的解釋?」
魏伯堯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瞪視他的雙眼。陽光下,那雙黑瞳此刻是深咖啡色的玻璃球,晶澄圓亮,不含任何雜質,除了遺憾。
「伯堯!」戴奕學嗓音低沉,同樣有著濃濃的遺憾。「你必須繼承家業。」
魏伯堯霍地明白了,他鬆掉手上的力量,眼中怒火更熾。「你為自己的私心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戴奕學扯動嘴角,笑容尚未形成,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澄怡先發覺到他的異樣,在他倒地之前眼前手快的先扶住他。但這樣一個大塊頭的重量不是她所承受得起的,如果不是魏伯堯助她一臂之力,他可能會壓斷她細瘦的手臂。
醫護人員來到他們身邊,用擔架接走了戴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