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稱謂,范睿民皺起了眉頭,「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妳姊夫!」
「你是啊!要不是因為這次事故,你和姊姊應該早就……」
「夠了!馨兒!」范睿民倏忽低下頭與裴馨兒平視,雙眸中跳躍著兩簇火焰,「不要一再提醒我對妳的背叛,妳應該很清楚,這樁婚事是你父親一手促成的,身為下屬的我,根本投有否決的權利!」
裴馨兒看著他,蠕動的雙唇似要說些什麼,末了卻別過頭去。不復多言。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范睿民伸出手將她的頭轉過來,深情款款地捧著她的臉頰道:「而且,妳該知道的,我愛的只有妳一個,從以前到現在愛的只有妳一個而已,我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還有,關於Baby的事,我的難過遺憾並沒有少妳分毫,畢竟他也是我的……」
「別再說了!」裴馨兒垂下眼簾,淡淡陰影掃過她的臉龐,「都已經過去了!」
「可是,馨兒……」范睿民還有話要說。
裴馨兒稍仰起頭,唇邊綻出一抹虛弱的微笑,「快去吧!有人在等你呢!」她提醒他,也同時下了逐客令。
「馨兒!」范睿民微怒,雙手轉而抓住裴馨兒的肩膀。
「我該走了,也有人在等著我呢!」裴馨兒輕輕掙脫他的箝制,換上哀戚表情,轉動輪椅向長廊的另一端行去。
望著她的背影,范睿民憤怒的臉孔微微扭曲,臉上的柔情與愛憐在瞬間消弭於無形。
碎!這女人還真難搞,早知會變成這樣,當初下注時就不該臨時抽手,搞到現在兩頭不是人,難收拾得緊,他在心中懊惱道。
哼!轉念一想,邪笑彎曲了范睿民的唇瓣。
沒關係!我有得是辦法,就不個妳逃得出我的手掌心,等著瞧吧,院長的位置到頭來一定會是我的。
他將嘴角的笑容擴大,隨著醫院廣播的再度響起,他轉身離去,在昏黃夕陽的掩照下,忽明忽暗的身影隱隱透露出一絲詭譎……
另一頭,嘎嘰聲滑進長廊盡頭的特殊病房。
裴馨兒吃力地將門關上,轉頭將眸光落定在前方躺在病床的人兒上。
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如瓷玉般散發出了無生氣的光澤,讓人不禁猜想,若把活力與紅潤帶回這張臉上,該會是怎樣的明鐫動人,傾國傾城。
裴馨兒緩緩地移近病床上那全無知覺的軀體,臉上的哀慟已悄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唇邊泛出的冷笑。
想不到,妳也會有今天吧?
尖細的指甲劃過白玉,滲出一道怵然血痕。
別急!慢慢來,妳欠我的還不只這些,我要把妳加諸在我身上的,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呵呵呵呵……
倘若看仔細點,將會發現,原本映在窗邊的美麗容顏,不知何時已轉變成另一張臉孔,一張被仇恨覆蓋的惡魔臉孔……
第二章
「痛!」
突如其來的痛楚撲上了少女的臉頰,她緊撫著,不明白這陣刺痛從何而來。
怎麼回事?她又沒有撞到什麼?隨著心中問號的浮出,捂著臉頰的手指不知沾到什麼,她一看,赤紅的鮮血嚇了她好大一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求助的眼光覷向身前正在開門的男人,怎料那道背影無動於衷,顯然根本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
算了吧!伸出的手隨著嚥入腹中的話語縮回,臉上的血跡也趕緊拭去以湮滅證據,已經叨擾人家這麼多了,怎麼好的心思再拿這種小事去煩他呢!
岑嶧向後瞥了一眼,將一切看在眼裡,眸中閃過一道若有所思。
「進來吧!」
少女跟著岑嶧走進他的居處,還來不及細看屋內其它的擺設,旋即被正前方陽台外那一闊光燦夜景所吸引。
「嘩!」地無暇多想,風一般地席捲至景觀陽台前,盛歎這難得奇景。
不愧是位在摩天大樓的頂樓,身處在四十層樓的高空上,睥睨眼前所謂的百萬夜景,的確會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慨。
望著那個欣喜雀躍的纖影,岑嶧的眼前奇妙地出現另一個女孩的影子,看著看著,兩個影像竟漂亮地重疊在一起。
「醫生!你住的這個地方好棒喔!你看……」少女興奮難抑地轉過頭來,卻見到岑嶧出神地盯著她,眼中有著複雜難解的情緒,「醫生?」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她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少女飄到岑嶧面前,正巧聽到岑嶧輕喚一聲。「泠泠……」
「琳琳?」這是什麼意思?是名字嗎?女人的名字?
岑嶧甩甩頭,不是,不是她……唉!為何又想起了她呢?
他倏地回過神來,就看到少女一雙澄清明亮的鳳眼兒疑惑地瞪著他。
又失態了!在這個幽體的面前:
「醫生?」少女鍥而不捨地又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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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嶧聽若罔聞,他閃過少女的形影,兀自卸下領帶與西裝外套。
少女見狀,倒也識相地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無趣地捲弄耳際垂下的髮絲。
這男人的話真是少得可憐,要從他嘴巴裡搾出一個字來,彷彿就像要了他的命似的。這樣不是很無聊嗎?語言本來就是用來溝通的工具,他不說話,旁人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呢?這樣一定交不到什麼朋友的,那鐵定會恨寂寞很孤單的,想著想著,不由得為他擔心了起來……
「我不需要朋友……」前方如耳語般傳來一句呢喃。
「什麼?」少女中斷思緒,愣愣地看向岑嶧。他剛才說了什麼嗎?
岑嶧卻絲毫沒有停下手邊動作,甚至連瞧她一眼都沒有,明顯地指出那輕柔細語應不是出自他口中。
大概是我聽錯了吧?少女低頭沉吟道。本來嘛!哪可能會有人知道另一個人心裡在想什麼,而且還接得如此順口,一定是我聽錯了。她不斷說服自己,並且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但思緒卻仍是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地往眼前男人的身上飄去。
為什麼他的話這麼少呢?什麼事都悶在心裡頭,那不是很痛苦嗎?
輕輕撥弄著髮絲,少女心中不自禁猜想,他是不屑和一個幽靈少女說話,還是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三緘其口,惜字如金呢?
望著他,她自動推翻前一個推論。有那樣溫柔眼神的人,應該是不曾做這種事的,雖然是初識,仗著心中那般莫名的熟悉與信任,她對自己的直覺可是有自信的很,瞧!即使他心中百般不願,他還是收留了她,不是嗎?
鬆開了領帶。岑嶧在心中輕歎,他的內心的確是在掙扎著,明知讓一個幽體進門是自找麻煩,為什麼他還會做出這種事呢?他忽視直竄心頭的那個答案,卻從其它推斷中找了一個--因為她是幽體,在未明其善惡之前,他必須當監視者,以防她危害人間,這是他不願承擔卻必須承受的使命與責任。
他選擇了這個答案,也強迫自己去相信。
「醫生?」見岑嶧對她視而不見,少女索性飄到岑嶧面前,注視著他一直若有所思的眼眸。
岑嶧只是瞟她一眼,將西裝與領帶拋上肩頭,自顧自地步上階梯,往樓上走去。
還是先去淨身洗掉身上的污穢之氣吧!自從遇到這個幽體後,他的腦中就呈現混沌混亂的狀態,這是以前從沒發生過的現象,他急需要一顆清明而且清醒的腦袋,才能去思考如何處置這個從天而降的幽體。
少女不解他刻意的忽視,也跟著他的腳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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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頭,卻看到一張紙片從他身上翩然而落,她下意識欲接住,而結果想當然爾,紙片透過她的雙手飄落至階梯上。
是什麼呢?她來不及懊惱,低頭一探,整個人一怔。
那是一張照片,白色雛菊如雪花般鋪灑整個畫面,中坐一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如雲檀發。絕色麗容,一襲雪白霓裝與滿地雛菊相互輝映,營造出一種沉靜寧謐的氛圍。
小女孩的姿態是閒散的,似順應遠方的呼喚,她微偏頭,水眸斜睨,溫婉淺笑。從容自得如潺潺流水,涓滴細雨。
那雙瑩眸恍似深潭漩渦般,欲將人吸入照片世界中,少女看呆了。
這是誰?這麼小,是他的女兒嗎?難道……他已經結婚了?
少女被一連串自胸中冒出的問號衝撞得有些招架不住,最後一個問號更是讓她有一種暈眩的感覺,正待好好地問個清楚,驀地,一雙大手覆蓋住照片,小女孩靈妙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見。
「這……應該是我的吧?」岑嶧緩緩將照片拾起,銳眼直射少女。
這是他進屋來所說的第一句話,沙啞粗嘎中,隱隱含了某種難解的情緒。
少女昂首愣看,岑嶧的烏眸中,冰冷和防備竟取代了原有的平靜祥和,深幽遙遠的令人害怕。
「對不起!我……」
道歉的話語尚未說完,岑嶧已逕自轉身上樓,顯示少女的存在對他並無任何意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