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 子
一二九四年,四月十四日,吉時,鐵穆爾即大位,是為元成宗。
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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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成宗在位第七年,左丞劉深進讒言,上呈舉兵征討八百媳婦國,以顯功勳蓋世。元成宗准奏,由劉深、鄭佑和劉國傑率領大隊兵馬,武攻威殺。
八百媳婦國的士官蛇節帶兵迎戰,歷時兩年,大敗,被斬。
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八百媳婦國從此在歷史上名失實亡。
族人,無一倖存。
然而少國主的屍駭卻是遍尋不著,灰飛湮滅到連個渣屑也無!
是生?是死?或者已成半死的魔?
第一章
一三○四年 大元皇室
後宮輕風黃葉,秋氣颯爽。
元成宗的皇后卜魯罕已經飲了三盞茶,貴麗的雍容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眾人噤聲,惴惴難安。
但有一人依然是神采秀異,俊美的容貌之下是冷極的諷笑。
「赫瑟安烈。」
「臣在!」揖上一禮,深邃的五官彷彿是不馴的百獸之王。
此人絕非池中物!卜魯罕眼中雖露出笑意,但唇依舊未笑的微掀著,「依聞你是歐盟大國大 使,身份表徵甚至凌駕伯爵諸公?」
「『捏迷思』已是大元朝的卑屬藩地,但臣不過是個待罪的使官罷了。」待罪?閱人無數、精明銳干的卜魯罕可是完全瞧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低微。「賜坐。」這個男人太過偉岸英挺,光是站在身側她就感到一股壓迫的狂噬。「喝茶。」她輕輕的露出笑意。
赫瑟安烈坐下身喝茶,一派的儒雅貴氣,似乎不把這天大的恩寵看入心眼。卜魯罕暗暗地打量起他——他約莫二十歲,深邃的灰眸足以令天下女子為之傾心,冷峻和野霸的內在氣質隱隱的散發在 他週身的寒芒中,教人無法小覷。
然詭異的是她在他的眼底窺見到深藏的恨火,他在恨,強烈的、幾近毀滅似的灼灼恨意!她不禁打個寒顫,連忙啜口清茶加以掩飾。
「皇后,若是沒有訓勉,臣必須回到大使府邸。」
卜魯罕笑開了心懷。
好樣兒的!他的用詞竟是「必須」,而不是「可否」
況且當今國母的賞光他竟然不屑到以離席反抗?
她對他愈加欣賞了,他是個驚奇,令人歎服。
「赫瑟安烈,你婚配了否?」
眸光一冷,驚天駭地的殘酷噬血急遽奔騰,他低下首,漠然回答,「臣尚未成家。」他的家 已破亡了……
「很好。本宮有一愛女十七年歲,芳華正艷,就許給你了。」
「公主?」鐵穆爾最疼愛的北戎弗兒?
「弗兒是我大元皇朝的第一絕艷,堪堪與你鳳凰于飛。」她挑的女婿絕對是天之驕子!她的 眼光從來精準,不曾出過差錯。
「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臣不敢攀折。」而且不屑!他噙著嗤笑。
「這是推托之詞。」就是他一身的孤傲卓倫,她才偏要把他降困住不可,或許將來堪為大用 。
「臣並非皇親國戚,亦非封疆大吏,惶恐之至,生怕污濁公主的高貴。」哦,惶恐?她可是感覺不出來啊,他那出色到任何男子都覺汗顏的狂羈英氣,甚至比萬萬人 之上的天皇勝出許多。
假以時日,他的耀眼光芒,絕對不讓人專美於前,他是飛龍在天,現下的困頓淺灘不過是暫 時。是為人母的私心吧,她希冀弗兒的夫婿成龍成鳳,受人欣羨。
「若是本宮心意已決呢,你當如何?」她故作不快,意圖脅逼。
四周的使者和大夫們紛紛抽口涼氣,心驚神凜。皇后的權力不僅僅是深宮內苑啊,即使是中 書大人和御史大夫的官位也在她的一念之間。
赫瑟安烈依然低首,邪勾了抹無人的弧笑,「公主與使臣的婚配怕是破天荒頭一遭,是敝人 的天大福份。」既然她要親自葬送女兒的終身幸福,他何必拒之千里,何不成全她的偉大母 愛?
卜魯罕笑言,「成宗皇帝的祖父忽必烈尊上曾經將他的女兒嫁於高麗國的王子,所以本宮的 決定並非空前,只望你首肯,不致傷本宮的顏面。」
客氣的語句裡是帶刀的威嚇,他哪裡聽不出弦外之音?
應該痛恨蠻子刁女,應該厲聲駁斥,但是靈光乍現,他就收納元朝公主,遂其心意。「既蒙皇后的錯愛,臣感恩不盡。」忽地仰高下顎,他笑了,冷冷的、陰陰的放聲痛笑。「好!爽快!這才是我皇室宗族的駙馬爺!」精挑細選了好些年,她終於為弗兒尋覓好歸宿 。
至於他嗜血般的恨和那一股子的滄桑冷凝先且棄置一旁,反正有的是時日,何況整個中原的 江山和子民都已經是蒙古人的掌中物。
諒他即便是傳說中血魔的化身又能起什麼作用,窮擔心個啥勁!
「參政大人。」她斂起神色,威嚴的命令道:「即刻傳喻下去,北戎公主的婚事已定,並時 採辦喜禮。」
「是!」一旁的平章政事大人巴結討好的進言,「公主之貴,貴不可當,是否理當懇求皇上 下詔賜婚,並且大赦天下,以慰蒼生。」
「嗯,准奏。」
所有的臣子和宮奴們立刻下跪,高呼皇后千秋,公主千歲!「天作之合,駙馬爺金身萬安! 」
「晉階」為駙馬新寵的赫瑟安然卻是騖寒的抿緊唇線,挺直的脊身宛若天神降世,又恍似饑 渴欲求著鮮血和痛絕切切的血魔。
是的!他為著毀天滅地的復仇而來!
北戎弗兒即是他血祭的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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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風狂囂,深秋了,霧氣瀰漫,白霜濃重。
赫瑟安烈持槊猛力一擊,數里之遙的一頭黑豹吭出最後一口氣便倒下地,死絕。他的神色不起波瀾,復又拉挽百斤重的弓箭,對準於高空飛翔、充滿挑釁的大鷹。只聞咻地一響,大鷹中箭落地,哀鳴幾聲後,魂歸九重天。
他冷凝的笑意終於釋放而出。
「少國主。」忠心耿耿的馬幼斯打了一壺烈嗆的白干。
赫瑟安烈接過白干,笑意儘是諷刺,「你又說錯話了。」
但是一朝君臣,一世恩威啊,馬幼斯艱難的改口,「完……完孤千代。」「錯!」笑意斂去,赫瑟安烈的灰眸中隱隱地藏著嗜血的快感,使人不寒而慄。嚥了嚥唾沫,馬幼斯惶然的稱呼道:「赫瑟安烈……」
「記住這個名字!完孤千代已經魂飛魄散!」
「是的,屬下謹遵指令。」
赫瑟安烈一仰首,大口飲下白干,眼中的悲情、怒火狂燒成一大片無形的血焰。「赫瑟……」馬幼斯不得不逾越尊卑,他問:「一個月之後,你真的要和元朝公主成婚?她 的身上流著鐵穆爾的血液!」
「正因為她是蠻女,所以我要她的罪惡之身血債血還!」天公地道!
「你要殺死北戎弗兒?蠻人不可能不追究!」雖然他強烈的恨著,馬家一口人全死於忽必烈 之手,他的主上亦是慘遭國破家亡的天難啊。
赫瑟安烈肆放的狂笑不已,久久,他才迸出冰凍似的恨聲,「你認為我可能忌憚蠻人的追究 嗎?千軍萬馬我都存活下來了。」
他痛苦的活著,只為一個恨字。
「我要北戎弗兒受盡一切苦災,我要她百歲千安。」慢慢地凌遲,叫她享受人世間最殘忍的 對待。
「少國母和小公子在天之靈恐怕不樂見……」畢竟是個無辜少女啊。
「你忘了戈壁沙漠上橫躺著的十萬名屍駭嗎?你忘了血漬的惡腥氣味嗎?北戎弗兒是鐵穆爾 的女兒、是忽必烈的孫女、是鐵木真的曾曾孫女,這麼多筆的血債不找她討,枉死陰城的靈 魂如何安息?」
「屬下該死!」自我譴責的馬幼斯流下兩行男兒淚。
「不准哭!」他猛力擊劈他的肩。
蹌踉後退的馬幼斯拚命的擦乾淚水,但是他不是少國主啊,他無法硬下心腸,無法不去追念 大漠上的怵目心驚,無法不去回想南夷的掠殺血戰。
人命如螻蟻,戰場上的鮮血淋漓似乎不值一駭。
一年了,時值今日他仍然不懂,為什麼少國主從未滴下一顆眼淚?即使是親眼見到族人皆歿 ,即使是親手埋葬國主與少國母的殘駭斷屍!
小公子那幼小的屍首甚至拼湊不齊全……
父亡,妻死,兒夭,國滅,一個七尺男人憑是如何的堅強自抑也難以承受哪。「但是主上現今的身份是『捏迷思』的大使,更是斡羅思和馬札兒的軍火商賈,幼斯生怕你 左右制肘,畢竟情勢比人強。」饒是主宰的天神亦難乾坤倒轉。
傲岸的身形迎風挺直,赫瑟安烈將酒壺一擲,嗤冷輕笑,「你聽過血魔會害怕嗎?餵養血魔 的最佳良方即是洶湧不盡的血水!血魔吸食的養份尚且不足,絕對死不了。」血……呃,血魔?意指的是少國主的仇恨嗎?風采俊朗的少國主搖身一變為飲血的魔?馬幼斯憂慮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