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有件事想請嫂子幫忙,還望大嫂成全。」
她眨了下眼。「什麼事?」
「你瞧我手無縛雞之力,當了半月的運卒,手臂都要廢了,還想大嫂替我美言幾句……」
「娘說了,女人家不能管漕幫的事。」尹灩衣打岔。
「這哪是漕幫的事,我只想能輕鬆些,不做運卒了。」他眼帶懇求之色。
「我……」
「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人轉過頭,望向假山的大石後。
「你才鬼鬼祟祟。」紅笙挺起胸膛。
「你躲在這兒偷看。」尹淺舞指著她。
「我在捉蟋蟀。」她理直氣壯地說。
「騙人——」
「小舞。」尹灩衣走過來,中斷兩人的爭執。
「大姊,她躲在這兒偷瞧你們。」
「我才沒有,我在捉蟋蟀。」
「蟋蟀呢?」
「被你嚇跑了。」
「你胡說——」
「好了。」尹灩衣趕緊喝阻。
「紅兒,你真調皮,竟然躲在這兒。」翟亞坤說道。
紅笙氣嘟嘟地瞪著他們。「我要告訴爹你們欺負我。」
「惡人先告狀。」尹淺舞不屑地說。
「好了。」尹灩衣打斷妹妹的話。「怎麼沒跟夫子在書房?」她詢問紅笙。
紅笙氣紅臉,哼地一聲就跑走了。
尹灩衣搖搖頭,看來她還是直接去問先生比較快。「你呢?怎麼也沒練字?」她望向妹妹。
「我很久沒瞧見二哥了,想去看看他。」尹淺舞扭著手。
「這事我們待會兒再說,你先回房,大姊一會兒就去找你。」她摸了下她的頭。
尹淺舞沉默半晌,這才離開。
尹呿衣望向翟亞坤。「五弟提的事我會轉告相公,可至於成不成,不是我能做主的。」
「小弟明白。」他微微彎下腰。「有勞大嫂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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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翟幫主、六公子,再喝一杯。」毛達復示意身邊的歌伎為其倒酒。
巧巧慇勤地為其斟酒,另一邊,宋兒也斟滿翟啟譽的酒杯。
「再喝便要醉了。」翟啟譽笑著搖頭。
「公子。」宋兒巧笑倩兮地將酒杯遞到他唇前。
「不過,美人在懷,今天一醉方休。」他笑攬著她,一飲而盡。
「那是那是。」毛達復大笑。「在這兒一邊看著江上風光,一邊擁著美人,真是快哉快哉。」
「公子,巧巧敬您。」她眉眼間儘是盈盈笑意。
翟玄領溫和地說:「翟某不勝酒力,還望姑娘海涵。」
「您別這麼說。」巧巧靠將過去,柔弱無骨地貼著他。
翟玄領微笑。「這樣吧!就請姑娘彈首小曲兒,或許在下還能多喝幾杯。」
「是,公子。」巧巧端正坐好,伸手取了琵琶,試彈幾音後,便如行雲流水般地奏出樂音。
他拿起酒杯飲上一口,黑眸閃了下,翟啟譽立即乾嘔一聲。
「公子?」宋兒連忙撫著他的背。
「喝多了、喝多了。」翟啟譽笑著,隨即又嘔了一聲。「毛爺,我……」他話未說完,便掩著口跑到船沿邊嘔吐。
「六弟?沒事吧?」翟玄領蹙下眉。
「宋兒,去拿些茶水讓六公子漱漱口。」毛逵復立即道,
「好的。」宋兒連忙走下船艙。
「讓毛爺見笑了。」翟玄領說道。
「哪兒的話,是我無禮了,老灌他酒。」毛達復歉笑著。
兩人專心地聽著樂音,一會兒後毛達復才又道:「聽說昨晚兒梅老一度斷了氣,而後又給救了回來,我看也拖不了幾日了,這……行首的事……不知翟老弟考慮得怎麼樣了?」
「這事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愧不敢當,怎麼說我都夠不上格,真要說的話,毛爺還比我適任。」他說道。
「老弟就不要再謙虛了。」他笑著撫了下唇上的鬍鬚,接下來的話語便不免歌功頌德一番。
翟玄領又推托了幾次後,才道:「既然毛爺如此看重在下,那翟某就恭敬不如從命。」
「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毛達復呵呵笑著。
巧巧見狀,連忙為兩人倒酒。
「來,我先乾為敬。」毛達復爽快地飲下一杯。
翟玄領也一仰而盡。
片刻後,翟玄領攙著暍醉的翟啟譽下了船舫。
「沒想裝吐還比真吐難受。」翟啟譽一眼睜、一眼閉的做著鬼臉。
「如何?」翟玄領問道。
「應該不在船舫上,我下船艙瞄了一眼,沒見到任何不對勁。」一等離開船舫的視線,他立即站直身子,動了動肩。
翟玄領頷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看不清他是否失望。
「不急,若他們有所求,總會露出馬腳的。」他微笑地說。
「那倒是。」翟啟譽甩開手上的扇於。「喝了一肚子水酒,胃都要穿了,要不咱們上『雅音』喝茶,順道瞧瞧別人斗茶。」
「這些附庸風雅的事,還是你自個兒去吧!」他不感興趣地說。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翟啟譽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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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有紙鳶,買紙鳶好不好?」尹淺舞高興地拉著姊姊的手。
「好,你要買什麼?」尹灩衣微笑,見到妹妹開心,她的心情也輕鬆許多,方才淺舞直嚷著要回家看貳哥,還說她不喜歡住在翟府,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只好帶她出來街上走走。
為免將紅笙一個人留在府內,她只得央求沐文幫忙,因為有沐文在,紅笙才會想一起出來,所幸沐文性子活潑,一提及要上街,她立刻就答應了。
「我要蝴蝶的。」
尹灩衣轉向紅笙。「你要嗎?紅兒。」
「不要。」紅笙轉開臉。「而且你要叫我小姐。」
「人小鬼大,什麼小姐。」翟沐文推了下她的腦袋。「真不要?姑姑可以買給你,你瞧上邊有娛蚣的,看起來很可怕。」
紅笙偷瞄一眼,又別開頭,尹灩衣笑著向翟沐文點個頭,她立刻道:「那就買了,如果你不要,姑姑自己玩。」
付過錢後,四人才又前行,中途還去吃了冰雪冷丸子跟荔枝膏,順道買了些香橙丸當點心。
「對了,這兒離表姊夫開的繡冠坊很近,咱們去挑些布料,我正想做些新衣裳。」翟沐文說道。
於是一行人又往絲行而去,進了店,看著上好的綾羅綢緞與絲絹,尹灩衣突然有感而發,若是以前,她絕買不起這樣上好的布料,可現在她嫁的夫婿卻能把整家店舖都買下,這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楊老闆要預定四疋鄢陵的絹、三匹川錦、吳羅跟湖綾,還有……」
這人的聲音好熟悉,尹灩衣蹙下眉頭,不自覺地走到布簾前,聽著裡頭的人繼續低聲著:「婺州紅邊貢羅、東陽花羅,都記下了嗎?」
「夫人,怎麼了?」一名夥計見她想掀開布簾,立即上前攔著。「客人不能進裡邊去。」
「杉弟,你在裡頭嗎?」尹灩衣開口。
布簾後突然寂靜一片,尹灩衣清聲道:「是你在裡頭嗎?出來。」
「大姊?」尹淺舞跑到姊姊身邊。「怎麼了?」因她離布簾稍遠,而且正專心地摸著她從沒見過的上好布料,所以沒聽見裡頭傳出的聲音。
「為什麼不出來!」尹灩衣隱忍著怒火。
只聽得裡頭一聲極輕的歎息,布簾讓人拉開,尹樂杉定了出來。
「杉哥,你怎麼在這兒?」尹淺舞先出了聲。
尹灩衣注視弟弟閃避的眼神,她深吸口氣,控制自己。「跟我出來。」她轉向翟沐文。「麻煩你顧著小舞跟紅兒。」
「哦!好。」翟沐文來回地看著大嫂跟尹樂杉,在他們走出去後,才喃道:
「看來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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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兒工作的?」
尹灩衣瞧著一向心高氣傲的杉弟首次露出侷促不安的神情,甚至迴避她的眼神。
「半個月前。」尹樂杉躊躇了下,最後還是老實回答,反正已東窗事發,也毋需再瞞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追問,她一直以為他跟壇肆都在丘師傅那兒唸書。
「擔心大姊不會答應。」他盯著地面。
她瞅著他,深吸口氣,控制自己的脾氣。「肆弟呢?也跟你一塊兒嗎?」
「沒有,他在丘師傅那兒。」他不放心地加了句。「我只是不想你擔憂……」
她沒聽見他話似的低語著:「半個月前……半個月前……」她抬眼望著他。「這工作是相公替你安排的。」
他遲疑地點了下頭。
「他私底下找過你?」
「大姊……」
「回答我的問題!」她難得嚴厲起來。
「是。」
她閉上眼,再次吸口氣,指甲嵌入掌心。「為什麼找你?」她睜開眼,直視著他。
「他知道我對從商有興趣。」他誠實道,可黑眸愈來愈不安。
「所以他好心的幫你在這兒找了份差事。」她又附帶一句。「無條件的?」
他別開臉,沒有回答,尹灩衣的淚當場滑落,她低首,抹去淚水,顫聲問道:「條件是什麼?」她已能猜出杉弟應了什麼,可她還是想親口聽他說,她希望她的猜測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