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田徹不得不板起臉孔說這些不中聽的話。他不忍見傅嚴痛苦,卻也不能違逆傅家的指示。
「如果我絕不回去呢?」傅嚴心一橫,說出口:「我不要接掌長鶴集團,我只想留在這裡,那麼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呢?難道把我綁上飛機不成?」
「少爺……」
「阿徹,不要再說了,我只知道眼前我該做的是把握住我的愛情,而不是像你所說的一樣,讓自己冷血、麻木,我不要到最後變得跟我爸一樣!」他一說完,就發動了引擎,駛出已經自行打開的後門。
岡田徹只能眼睜睜看他把車開走,完全追不上。
然而,當岡田徹再次抬起頭,竟見一部黑色賓士在漆黑的公路上尾隨著傅嚴的車。
他有些困惑不解,卻聽到李嫂在身後說道:
「那是夫人派來的人,少爺不會有事的。你盡快收拾行李回日本,這是老爺夫人的吩咐……」
同田徹隱約覺得有事發生,他欲開口卻遭李嫂打斷:
「少爺翹課、車禍、摔山的事情,老爺夫人聽了十分震怒,你們『岡田家』的地位,就要不保了……」
岡田徹聞言,只是說道:
「我們『岡田家』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傅家』的事,只有你這種進讒言的小人,老是惟恐天下不亂地擴大事端。」
「我是進讒言的小人,你是什麼?我至少知道自己是個下人,不會拿喬擺臉色,倒是有人自抬身價,什麼都要管,卻什麼都管不好……」李嫂不怕得罪岡田徹,她知道現在在傅家是汪萍最大。
「我們『岡田家』並不是尋常的下人……」
岡田徹的駁斥又被李嫂搶口:
「夠了,動不動開口就『我們岡田家』……搞清楚,這裡是傅家,姓『傅』的最大,由不得你在這兒說長道短的。」
「我想你才要搞清楚,『岡田家』的地位,是我們自己給自己的,我們盡忠職守,不讒言鬥狠,從沒有自抬身價。『人必自重而後人恆重之』,這道理難道要我這個日本人來教你嗎?」
岡田徹話一說完,就邁步走人屋內,李嫂只是啞言。
她回想著岡田徹這些日子以來對待她的趾高氣揚,胸中滿溢著越發升高的憤怒。
第四章
傅嚴到了小漁住的磚屋外候著。
他謹慎地繞了繞屋外一周,發現惟一還有燈火的地方是在屋子二樓左後方的小閣樓——他不知道那是否就是小漁的房間。
於是他很滑稽地學了幾聲狗吠,像他在電影裡看到的那樣打暗號,然後躲在屋後一個大水缸旁觀測,卻發現二樓的房間毫無人影探望。
他簡直急死了,生怕那一室微光若就這麼熄滅,那麼今晚他精心策劃的一切就泡湯了。
於是他也顧不得什麼了,就這麼四處地望呀望,打算「就地取材」爬上樓一探究竟。
他觀察了四周,發現屋後四置的雜物還真不少,有木架、鐵絲圈、鋤頭等……「啊!就是這個!」他興奮地發現了一個小梯子,隨即將它取來靠牆一擺,整個人就這麼爬了上去。
但是這個梯子顯然不夠攀及二樓,他望了望下方,自己也覺騎虎難下,便提起勇氣抓住了左方不遠處一柱堅硬的水管,使勁地握緊,讓自己騰了空,而後運用了極大的腰擺力量,以鞋跟勾著了二樓房間外的小凸牆,慢慢地貼實了左腳……
傅嚴還來不及讓自己站穩,便扯住了被夜風吹揚的窗簾,一個不注意碰倒了幾個養著小花的磚盆——
在房裡靜讀的小漁也被這聲響驚著了,連忙將手中的詩冊一把砸向窗外偷兒的腦門,而後大喊:
「爸!有賊啊!」
傅嚴聽到小漁的聲音著實鬆了口氣,卻又發現她正大喊抓賊,又朝他丟書,一個心急,整個人跌進了內側窗口,兩腳騰空……
小漁驚魂未定,欲再次叫喊之際,卻看到狼狽掛窗的不是別人,而是傅嚴。
她立刻收了口,將他拉了進來,急著道:
「你在做什麼啊?」
她低聲喊罵,傅嚴卻只是嗚嗚亂叫,覺得氣力耗盡,累得說不出話來。
小漁不安心,先是輕啟房門,見父親房外毫無動靜,又是鎖上。
這才走近傅嚴,看到他前額腫了大包,想是自己心急丟書的「傑作」,有些不好意思地從書桌抽屜取出藥膏,塗抹在他的額上,道:
「你怎麼搞的啊,都九點多了,還來我家做什麼?」
傅嚴被她的手揉得刺疼,卻又強忍住,喘著說道:
「今天的課都不能翹頭,覺得一整天下來沒見你一面怪怪的,所以就來你家,想約你出去玩……」
「出去玩?」小漁停下擦藥的動作說道:「有什麼好玩的?」
「很多好玩的啊……我想這時間你爸也該醉得不省人事了,你偷溜出去不會有事的。我有開車來,再送你回家……絕不會耽誤時間的……」
傅嚴的語氣不知怎地愈說愈心虛,只覺得自己的眼光頓時不知如何擺置——
「你怎麼啦?」小漁拿出了濕紗布,輕輕地蓋上他的額頭,卻發現這人動作一點都不配合,她微斥道:「你不正眼看我,我怎麼給你包紮啊?」
「呃……小漁,我……你……」傅嚴怪怪的眼神溜轉著一些心慌,他覺得喉嚨有些乾澀。
「我怎麼了嗎?」
小漁看了看他為難的表情,又見他把目光朝自己的胸口望了望,她便也隨著他的眼神輕移,竟赫然發現自己僅著一件薄薄的襯衣,那質料早被暑汗滲得若隱若現,她少女的身軀全被這半夜闖入的惡男窺盡無遺……
「啊!你這色胚子!」
小漁想都未想就把手中的紗布藥水全往他的傷處丟去,傅嚴倒是叫都不叫一聲,只是乾笑。
小漁氣得臉紅,她才不去想會不會弄疼他呢,她只知道她竟然無端給人佔了便宜,這真是全天下最沒道理的事!
她先是以手掩胸,後來發現遮不住大片春光,她急著一喊:
「你給我轉過頭去!」
「好好好……」傅嚴的聲音顫著令小漁可恨的笑意,他又說:「小聲點……可千萬不要吵醒你爸……」
小漁聽到他的話,先是壓低音量,卻還是氣不過地說道:
「你也一樣,給我爬下去!」小漁打開衣櫃穿上了外套,語氣十分不饒人。
「小姐……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啊,你也看過我洗澡……」傅嚴轉過頭來取笑。
「你誣賴我!那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小漁氣得臉鼓鼓的,傅嚴心起玩興,整個人欺了上去,將小漁一把逼近了床沿。
他表情滿是邪氣,說道:
「你看過我的裸體,我可沒有要你還我一個公道呢!」他湊近了小漁,聞著她的髮香,看著她臉上滾出一顆顆汗珠,他又說:「那麼熱,你別穿外套了……」
他作勢要替她寬衣,卻被烈女掌摑——
「啪!」
小漁先是一巴掌,然後一個下踢,踢中了傅嚴的下盤,她氣魄十足地說道:
「你少來!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去的……」她後來又覺得自己這番說辭像是少女的嬌嗔,於是又加了句:「你敢亂來的話,我就讓我爸用酒瓶把你砸死……」
「哇!這種話你說得出口啊……」傅嚴揉著熱呼呼的右臉,兩腳緊夾著自己的尊嚴,那樣子不堪極了。他扁嘴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嘛……這你也當真?我才不是這種人呢!」
「你是什麼人對我不重要,我要睡了……」小漁走近窗沿,指著外面的夜空伸手作送客姿態:「你——請吧!」
「你還真忍心讓我爬下去啊?」傅嚴一臉不買賬。
「要嘛一起從後牆爬下去,要嘛一起從前門溜出去,你選一個吧!」
「這是我家耶!」小漁不以為然地說道:「你夜闖民宅,又對我非禮,你果然是個『登徒子』……」
「小姐,那你偷看我洗澡,我可沒喊『救命』……」
「你用得著喊『救命』嗎?」小漁被他激得微怒:「你在我洗衣服的地方洗澡,我只是『不慎撞見』,你聽著,是『不慎撞見』……」
「那是一片天然湖泊,而且我也是在那裡洗我的衣服,你可沒立牌子說那是你的地盤……」
小漁不想再想起那天的事情,只要一想起她就全身發熱不對勁。
「我不要再跟你辯了。」
「我倒挺愛跟你辯的。」傅嚴今天可是勇往直前,他一個大步就讓小漁靠牆,一個俯身就讓小漁屏息。「我要跟你說,我、喜、歡、你……」
他在小漁略顯恐懼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未知,於是他更加篤定地覆上他溫熱的唇瓣,與小漁發冷而顫抖的紅唇蓋合……
他的眼裡流動著清澈的愛意,直欲向小漁的雙瞳襲去。
小漁只覺得腦中轟然一片,全然不知道這一刻這一秒怎麼會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她有著微微的掙扎,彷彿一支殘帆突然被狂風暴雨打翻。她不知道這個偶然是否容許被發生,她也不知道這一吻,是否能安穩地貼緊這個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