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笑說:
「是嗎?看來念嚴跟你一樣都很難搞……」
「你說我難搞啊?我當年難搞還不是為了你……」
他辯解:「你那麼難追,我可是使盡渾身解數才把你追到手……」他湊近小漁鼻頭,對她呵氣說道。
醫生不知何時走進病房,看見他們親暱說話,怕打擾他們,還刻意咳了數聲以作提醒。
小漁躲過了他的唇,羞紅著臉喊:
「不要鬧了……醫生在後面……」
傅嚴尷尬地轉了身,對醫生問好。醫生卻心照不宜地親切笑了:
「傅先生、傅太太早,我們的檢查報告顯示,傅太太的白血球數量已經穩定,新的血小板和紅血球也被製造出來了,再過幾天,你們就可以辦理離院手續了,只是還是要定期回院做例行觀察——」
醫生宣佈了這個喜訊,傅嚴興奮得大叫,道謝聲不斷。
「醫生,謝謝你救了我太太,謝謝,謝謝……」他送走了醫生,立刻奔至病床抱住了小漁。「都過去了……你好好的了……」
小漁感受到他激動的心跳,只是靜靜地與他緊緊交擁。一絲楓息吹起了傅嚴的氣味,她含著感激的笑容以溫柔的愛意伸手包圍。
明天會是如何呢?她不知道,可是一定有他陪伴在身旁,這就夠了,不是嗎?
尾聲
台灣東海岸——
「爸,為什麼我們一定得爬這個洞啊?」傅念嚴看著父親辛苦地鋤著雜草卻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心裡疑惑極了。
岡田徹看著少爺手上有些磨傷,連忙要搶下鋤刀。
「少爺,讓我來吧——」
岡田徹的後方又冒出了一個清亮的男高音。
「這有什麼難的……爸——我來我來……」岡田司擋在傅嚴和父親之前,三兩下就鋤出了一個可容人通過的大洞。「看吧,就這麼簡單……」
岡田司挑釁地看著傅念嚴欲邀功,她卻別開臉對母親說道:
「媽,我扶你走,有些人啊,最愛逞強了……」她意有所指。
「喂……」
岡田司犯著咕噥,岡田徹卻捶了兒子肩膀一記。
「對小姐說話,怎麼那麼沒大沒小!」
「爸,她很難伺候耶——」岡田司一臉委屈地扛起冰桶和烤肉器具,率先穿過了洞口。
岡田徹則是傷腦筋地緊接著兒子身後,口中念些「為人家僕,不得逾矩」的大道理,念得岡田司頭疼。
傅嚴對此景絲毫不以為忤,他笑著回答了女兒先前的問題:
「這個洞,叫『定情洞』,我迫你媽都靠它呢!」
聽他瞎立名目,小漁牽著女兒的手說:
「你爸又在胡扯了……別聽他的。」她過了洞口,臉上襲來了一陣山裡的清涼,好熟悉的氣息湧入鼻裡,往事撲得她熱紅了雙眼。
「可是我想聽呀,爸,你說嘛……」傅念嚴知道有些秘密藏在母親那充滿甜蜜的聲音裡。「看媽笑得那麼暖昧,這個洞一定有不同的意義,是嗎?」
「嘿,乖女兒,你跟你爸一樣聰明……」傅嚴還不忘捧捧自己地說道:「你媽當年啊,用歌聲作餌,引來了我的好奇,我傻傻的啊,就這樣掉入了她的陷阱裡了……」
這些事情現在終於可以輕鬆帶過,傅嚴愈說愈得意。
「真的嗎?爸最會說謊了……」傅念嚴才不願輕信父親的話,他太會編故事了。
自從父親回到當年就讀的大學擔任客座教授後,開的課便堂堂爆滿,全都是衝著他的口上功夫而來的。
有些女學生仰慕得過了火,三不五時還來家裡作客,一開始是為了一睹父親的迷人風采沒錯,可是後來看見了年紀跟她們相仿的岡田司後,便巴著他不放。
這岡田司雖然年紀輕輕,卻已有一八O的身高,加上台灣哈日的風潮,那些女生見了他,像是看見了絕世珍品一樣全追了去,跟花癡沒兩樣。
他不過是個長得還可以看的男孩嘛,卻自戀甚高,窮迷女色,完全不像他爸和他爺爺一般耿直,腦筋歪得很。
看著他和女學生打情罵俏的樣子,她都快被他給氣瘋了,要他不必伺候自己了,這種人她才不要跟他沾上邊呢!
「爸,你不要再讓那些女學生來家裡玩了啦,媽會吃醋唷……」傅念嚴挽著母親,警告著父親。
小漁看著女兒,知道她少女的心思。
「我才不會吃醋呢,你爸老了,沒人要了……」
傅嚴一把牽起小漁的手,貼近她耳畔嘻道:
「那你要不要啊……」
「你這麼大一個人,扔也不知把你扔到哪兒……」小漁回得妙。
知聽到不遠方有個聲音傳了夾:
「老爺夫人啊,大白天的不要調情了啦……」岡田司回頭扯嗓大喊,岡田徹簡直氣炸,難制止兒子不敬的舉動。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岡田徹一面對兒子,酷酷的形象全毀。
傅嚴看著岡田司,覺得他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一向他就不分長僕的,當然不會介意他的戲言。
「阿司啊,你爸的臉都被你氣綠嘍……」
岡田司望了望身後的父親,一溜煙又跑到了前面。
他出了密密的竹林,終於看到了老爺說的那個小湖——
「哇……超棒的……」岡田司顧不得什麼,拋下了手上提著的東西,脫了上衣,捲起褲管跳進了水裡。「念嚴,快來玩……」
傅念嚴全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拉著母親坐在一塊平坦的河石上,細心地幫母親擦上防曬霜。
小漁有些羞赧地回想起當年那一幕,又見女兒正好挑中了那塊石頭,顯得有些尷尬地坐了下來。
傅嚴盯著小漁的臉部表情變化,又笑言:
「這塊石頭啊,剛好很湊巧地也有一個名字……」他神秘地止住了口。
傅念嚴果然中計,問道:
「什麼名字呢?」
小漁急言:
「念嚴啊,你跟阿司去玩水吧,我自己擦就好了……」她真的瞪了傅嚴一眼,以示警戒。
「哎喲……你媽在瞪我呢……我不敢說了……」傅嚴跳上了大石,從小漁身後將她擁住,小漁只是掙動著身體不讓他抱。
「快說快說啦……」傅念嚴好奇得很,看來她茂盛的好奇心是遺傳自她老爸。
「我說我說。這是『洗衣石』……那裡是『偷窺林』,這湖是『裸泳湖』……嘿嘿,全說完了。」傅嚴抱著小漁像不倒翁似的猛搖。
小漁只是羞得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心裡滑過了一絲甜蜜。
傅念嚴聽得糊塗,什麼「洗衣石」、「偷窺林」、「裸泳湖」的。她看著水裡玩性大發的岡田司,他的確是快脫光了沒錯……
「念嚴呀……快來呀……這裡有魚耶,我們抓來烤……」
岡田司看準了那尾滑溜,一撲向它,它就逃命地竄進了水中石縫,反倒是他濕透了褲子,卻似乎毫不在意一樣。
傅念嚴只是很小心地撩著白裙走進湖裡,以腳踝探了探冰涼的湖水,她想撈水洗面,岡田司卻將她一拉,害她整個屁股跌到水裡。
「你做什麼啦……都濕了啦……」
她哭喪著臉,看著他結實的男性胸膛,又氣又羞。
「哎喲……玩水嘛……不盡興哪好玩……」語罷,他狠狠地潑了她一臉,然後笑鬧地逃開。
傅念嚴心一橫,也不甘示弱地綁緊了裙子,走進湖中。
「你完了……」她恨恨說著,準備一展報復……
傅嚴攬著妻子,看著她頸項後愈來愈淡的痕跡,說道:
「我托人帶回來的藥霜還滿有效的……」他貼著小漁的臉,此刻,像是只有他們兩人相對一樣。
小漁輕輕頷首,被動地讓傅嚴擁在懷裡。
她一開始見傅嚴拿給她藥霜擦拭,還心痛地以為他還在意著那道疤痕。
可是傅嚴說的話卻很讓她感動:
「那道痕跡,是你心裡的陰影,我要除去它,不是為我,是為你……」
如此貼心的男人,雖然口中時常帶著戲謔,卻是他表達甜蜜的方式。
他的深情已無庸置疑。十五年的分離,換得今日的相聚,值得的。
那些曾經打擊過他們愛情的痛苦,就像天邊的那片輕嵐,已成過眼雲煙,不足再提了……
「小漁,你看……」傅嚴指著停立水邊的飛鳥,正在「伺魚而動」。「我是飛鳥,你是魚。我像我們都愛聽的那首歌一樣,愛上了水裡的魚……」
小漁聽著他浪漫地說著有關他們的一切。
「我是魚,你是飛鳥……」
她覺得他的話語,像是風鈴的輕響,如一串樂音包圍了整座山谷,傳得好遠好遠,直到每一個愛情裡……
睡不著的夜醒不來的早晨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
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諒昨日的昏盲
飛鳥如何去愛怎麼會愛上水裡的魚
愛就是愛了,當愛真的來臨……
注《飛鳥與魚》一曲收錄在齊豫「駱駝、飛鳥、魚」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