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送老爺去醫院……你們全出去!讓我靜一靜……」
岡田弘也也顧不了太多,他知道裡頭有文章,卻還是無暇多問。
他背起了奄奄一息的傅予丞下樓,一同坐上了救護車,心裡全是複雜的頭緒。
老爺!撐著!如果你走了,傅家的未來會變成怎樣?
老爺你不能走,你走不了,少爺還小,他需要你啊!
岡田弘也眉頭盤桓的焦灼與傅予丞血色全無的臉龐成了極端的對比。他閉上雙眼禱告,為他的主人禱告,為傅家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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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的僕從與傭人全被汪萍阻擋在臥房之外。
「夫人,您節哀,不要傷心了……」房外的勸聲不斷。
還待在房裡的汪萍不時的假意哭嚎,一一瞞過了所有人。但是她害怕岡田弘也背起氣絕的傅予丞時看向她的眼神。
她彷彿被讀懂了一絲愧疚。
然而,她再也無法走回頭路了。
她急著打開傅予丞的個人電腦,卻赫然發現有著鎖碼程式,汪萍試了幾次密碼全不對。
忽然,她想到了與傅予丞結婚的日子,無計可施之下,她急急地按了「19631225」,竟然成功地破解了程式!
汪萍從沒想過,傅予丞竟會記得那個日子……
那是西元一九六三年在日本東京的聖誕節雪夜,她在一群日本企業人士前,披著中國傳統的鳳冠霞帔與傅予丞完婚。
那年,她才十九歲,在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之下,她就被父親像貨物一樣丟到了傅家,送給了一個她全然陌生的男人,展開了她華麗卻蒼白的二十年人生……
然而,她很清楚沒時間緬懷過往了。
汪萍眼眶微熱地開啟了一個新文件,以最短的時間寫完了一紙遺囑。
她將之列印在紙張上,然後取出了檀木書桌抽屜裡的傅予丞專用印章蓋上,細細密封在一個白色信封裡,慌忙地扔置在桌上一個公文夾下。
在做完一連串動作之後,汪萍的身體仍是顫抖的。
終於,她看著窗外慘淡的夜色,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她和傅予丞的婚禮上的那場冬雪……
她已難忍心中的壓抑而哭出悲傷的聲音,一串沉重的淚水順勢滑下她白淨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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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嚴一下課,又跟岡田徹要車跑去找小漁了。
他不相信一個吻會讓她因此對他卻步。
心裡只是反覆攪著一個念頭,他真的想不透,拜託……就一個吻罷了……
昨夜他糊里糊塗地被趕走,原本計劃好的約會都沒搞頭了。
他辛辛苦苦地在某個小海灘佈置了一個燭光夜烤,搭了一個小篷子預備一起和她看星聊天,沒想到仍是沒能完成約會。
雖說他追求的進度來了個大躍進,要到了一個吻,可是卻也換來了小漁對他似有若無的抗拒。
這簡直讓他不是滋味極了。
他可不能讓兩人愈趨白熱化的感情狀態中斷,他反覆思量後發現,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緊迫盯人」
對!緊迫盯人。
像打籃球一樣,對方愈要問躲偷跑,你就愈要跟得死緊,這才是最佳戰術。對待感情上亦是妙用,這點他深信不疑。
今天他天剛暗就來了,正還想該如何讓小漁出門,沒想到她卻坐在家門前的籐椅上,捧著一本厚厚的書研讀著。
傅嚴先是倚樹探了探,瞧磚屋內並無動靜,只有屋前的燈亮。照著小漁低頭聚精會神的模樣,他心想,難道小漁的父親不在?
傅嚴偷偷地、不發聲響地繞到小漁一旁,突然一把搶過她的書。
「我來了!我們怎麼那麼有默契呀,你知道我會來,在這兒等我啊?」
他的嘻皮笑臉看在小漁眼中卻有些微的不同,她只要一見他就想起昨夜那個動人心魄的吻。
「怎麼不說話啊?」傅嚴見她不語,又瞧了瞧屋內說道:「你爸不在?」
小漁只是靜靜作聲:
「他去找酒伴……」
「那好!」傅嚴理直氣壯地拉起她的手說道:「我們也去喝酒,我們喝紅酒……」
「我不能出去……」小漁拒絕地說道:「我要為我爸等門。」
見小漁又搬出理由,傅嚴卻無慾理會,他直言:
「你爸不在,你就不能有借口了。昨天你拒絕了我,今天不能再來一次……」
說完他就拉著小漁直往來路走去,小漁無力招架,只好說道:
「可是……我穿得這麼邋遢,你要帶我去哪兒?」
「不會啊——」傅嚴將她上下看了又看,一身素淨裝扮的她,頂多是要將頭髮束整,其它並無不妥之處。
他詭異說道:
「你好極了。不要再說了,跟我走就是了……」
傅嚴拉著小漁踏進漆黑的林中小道,只有一彎新月隱約透出涼爽的微光。他緊抓著小漁走在前方,覺得此刻他倆像在森林冒險一般。
小漁只能被動地踩著他踩過的腳步。
她心想自己就這麼跟他出來,那麼父親回來該怎麼辦呢?她不能避免去想這些!她的心一向不能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此刻,她隨著傅嚴在林裡亂闖一通,她覺得很荒謬、很惶恐,她不敢相信下一刻她會遭遇到什麼?
然而,這分耽慮,卻因為傅嚴緊緊握牢的手而感到一股依靠。
她在夜裡凝視著那個厚實的臂膀,突然生出了深深淺淺的依戀。
這個男人,活得如此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所嚮往的,他都擁有。那麼,她可以去擁有他嗎?可以去擁有這樣一個他嗎?
這些雜亂的思緒不時打進她的心底,她覺得有很多疑問都沒有答案,自己只能任由那些疑問在心裡深處愈埋愈深。
她邊走邊想著這些,一個不留神,撞上了傅嚴止步擋在前方的寬肩,小漁整個人差點滑倒在離她不遠的爛泥溝中。
傅嚴連忙扶著她說道:
「哇,好險啊,你差點跟我上次一樣成了『小黑人』……呵!不過那也不錯……」他又逗她:「我們可以一起『夜泳』……」
「你再說一次,我就走人……」
小漁氣他每次都拿「裸泳」一事尋她開心。
「我不說我不說……」傅嚴笑著看向前面只有一尺寬多的坑洞,說道:「你先上吧……」
「為什麼要爬這個洞啊?」小漁不解地問。
「要說這個洞的故事要說好久呢……等你爬了我再告訴你。」傅嚴交換條件。
小漁也頗為配合,撩起裙擺輕易地出了洞口。
傅嚴也輕鬆地過了洞。他隨手拔起一根芒車送給小漁。
「每次找你都要過這個洞,不然不知道怎麼到山裡頭去……」
「是嗎?你專走這些『旁門左道』,真不磊落……」小漁試圖放鬆心情,嗅著夜裡海風的氣味,拿過了芒草管搔著傅嚴的臉。
傅嚴躲了開,攬住了小漁的肩,他認真說道:
「我沒說過自己磊落,我偷窺、裸泳、闖民宅,樣樣都在行,惟獨不會追女孩子……」
小漁怕又落了他話裡的陷阱,故意不回話。
她走近傅嚴的車,傅嚴紳土地開了前座門,凝著她的臉說道:
「你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也是你的初戀嗎?」
傅嚴設下圈套,就等答案,她說了就成了他的「女友」了。
「你們男人都在意『數字』問題,我拒絕回答。」
小漁有些狡詐地逃過了,她關上了車門,在車內望著傅嚴的苦笑。 』
傅嚴只是不甘地坐上車,發動了引擎。
突然,他出其不意地俯身一個淺吻,看著小漁臉頰的腓紅笑道:
「我們『心知肚明』這一切,不用答案,不是嗎?」
小漁聽著他言語的霸,氣感受他對於愛的掌控的蠻橫,那股莫名的害怕又湧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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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過了一段又一段的山壁轉折,終於離開了海岸。
小漁第一次離家那樣遙遠,她應該覺得快樂,然而多麼矛盾,她卻對家有著一絲奇異的眷念。
她這才知道,原來濃密的山林,早就成了她的保護色。她已經被眼前的這個世界摒除於外了。
小漁冷靜地看著平整的道路、異樣的街景,人顯得更為沉默。傅嚴卻不疑有它,認為她只是接收不了這麼多複雜而新奇的訊息。
他笑著說道:
「跟山裡很不同吧?」
「是很不一樣。」小漁誠實地說道,她又補了一句:「可是我不喜歡。」
「你過得太封閉了,這才是人過的生活……」
傅嚴自以為是的戲謔,在小漁的耳中卻像是諷刺。
她開口說著:
「我是活得很封閉,我整個人都很封閉,不是嗎?」
「到了——」
傅嚴沒聽清楚小漁的話,他下車替小漁開了門,又將車鑰匙交給餐廳的外場,而後才轉身對小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