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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關雅

  他們待我的樣子,就彷彿認識我好久了,當嘉伯介紹我時,皆必恭必敬的接受這個消息,並且一一的帶著我參觀房子,介紹歷史。

  格蘭斯特家族是蘇格蘭高地上最古老的脈系之一,從十二世紀獅心理查崛起,而真正成為蓋爾人之崢嶸,卻是在十五世紀。那時部落與氏族之間的征戰屢見不鮮,兵戎相見的情況普遍存在這是當時生存的不二法門。

  尤其是土地的分配與土壤肥瘠的懸殊,使較貪婪的領主老是侵略范家的領地;當然范家人也常常幹著不法的勾當,甚至為了生存而一度成為英格蘭王的附庸,所求無他,但為生存。

  早期的頭銜只是領主與大公,一直到十八世紀中葉,因為袓先娶了英格蘭的一個公爵之女,才被冠上了公爵的頭銜。

  這些歷史的點點滴滴都是詹森倒背如流的告訴我的。

  每天早晨嘉伯會在八點半用餐,一直到晚上七點才會進門,他總是習慣性的要換上另一套衣服後,才在八點進入餐廳:這也是一天之中我們第二次碰面的機會。

  長方型的餐桌兩頭相距八公尺長,偏偏正中又習慣性的放著一個大花瓶與重達十公斤的燭台,所以吃飯時聊不上幾句,除非他心血來潮想講話,否則我似乎是不存在的。

  今日我吉星高照,因他聊天的興致來了。

  「老詹森又給你上哪一階段的家族史啊?」

  「提了你袓先如何得到公爵的頭銜。」

  「哦!你說范道格啊!」他的口氣彷彿是這位作古者的舊識。「他是個十足的壞胚,貪婪的機會主義者。」

  我訝異地問:「你很瞭解他?」

  他放下了刀叉,示意詹森將花瓶及燭台拿開。障礙物被排除後,我才再見到他的藍眸。

  「有文獻記載,他是個英俊過了頭的魔鬼和投機分子,在他看上英格蘭公爵之女前,早婜了一位蘇格蘭男爵之女為妾,從第一樁婚姻褢得到英蘇邊界富饒的領土做嫁妝。當他一發現自己跟別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已成打成群,而結婚兩年的愛妻卻無法生育時,他就將她安置在莉樹莊的塔慕,再支身至倫敦獵艷,他很快地迷住了維蘇公爵的獨生女後,便逼自己的髮妻自殺,好迎娶新婦。由於維蘇公爵一脈單傳,繼承人便落在新娘子身上,從此我家就有了這個不名譽的頭銜。」

  「那個被逼死的女人好可憐!」

  「可憐?或許吧!但倒楣的是我們後代的子孫。」

  「為什麼?」

  「她死前下咒,要世世代代范家男人沒有好的婚姻。當然啦!這只是無稽之談的傳說罷了,迷信的玩意見。」

  我看著嘉伯輕描淡寫帶過話題,心裹卻不斷發毛。我知道他袓母在生他父親時難產而亡,老公爵一直沒再娶;他母親和父親出遊歐洲,雙雙埋身瑞士山脈中;他的兩位雙胞胎姑婆一生末嫁,至今八十五高齡,已風燭殘年了。

  他看著憂心忡忡的我,忍不住叨念著:「謠言止於智者!那是迷信,穿鑿附會的街談巷語。」

  隨後他端起酒杯專注地有著金黃色的液體,慢條斯理地吩咐詹森把大花瓶及燭台放回原處,這表示話題已結束,一頓飯吃完後可各走各的路。

  ☆☆☆

  我與他的房間中隔了一扇厚門,門是上了鎖的。不難猜出是他動的手腳,他大概是怕我半夜發狂,跑進他的「閨房」對他性騷擾似的。然而,當一個人的疑問沒有解答時,懷疑就會如心中惡鬼般糾纏著人。

  所謂疑心生暗鬼,我也不例外。我開始懷疑嘉伯的一言一行,每每睡到半夜,我會睡眼怔忡的注意那房門,傾聽著隔壁的動靜。

  早餐時,我出現在庭院的野餐桌邊,看見他交又著長腿讀著報紙,煙不離手。身前固定地擺著他的習慣早餐:一杯黑咖啡,幾片烤吐司,燕麥粥等。當然,外加飯後一根煙。

  「早!真難得,要吃什麼?」他隨口閒著,依舊埋頭報紙堆中。

  我聳肩道:「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詹森很快地張羅一切。趁著空檔,我刻意地注視眼前的人。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領套頭毛衣,微鬈的頭髮服帖在腦袋瓜上。

  「你看得還滿意嗎?」他的聲音從紙堆傳了出來。

  我紅著臉,趕緊低聲道歉,拿起吐司咬了一口,聽他繼續說話。

  「我希望你換個髮型,清湯掛面的不是辦法,看起來不像為人妻子的,倒像個大學生。」他挑剔地說著,連頭也沒抬就遞了一張名片出來。「這邊有張名片,你拿著。等你弄好頭髮後,我再去接你。」

  我接手後看了一下設計師的大名,然後放進裙袋內。我不願多辯解,當初還是他堅持要我別換髮型的;既然他說剪,我就剪吧!讓他如願以償。用過早餐後,我依約去了那家沙龍,當我告訴造型設計師我的意願時,她吃驚的重複閒著:「你確定嗎?」

  我只得笑著催促她動手,我並不是那麼留戀自己的長髮,也許是感情的寄托突然蕩然無存了吧!

  大功告成後,我站在沙龍門前,有著他打開車門跨出了前腳。我笑開眉,初著他的反應,起初他沒注意到我,直到他要經過我時,突然雙腳生根似地杵在我旁邊,藍眸睜大如銅鈴。隨著他逐漸發青的臉色,我的笑容也褪了。

  「你這該死的蠢女人,你把你那頭長髮搞到哪褢去了?」

  「是你建議我換個髮型的,我謹遵御旨照辦了!」其實我下意識地期望這樣的結果把他氣個半死。

  「我是請你換個髮型,不是剪得短短的像個小男生。」他刻意的壓低音量,反而成了咬牙切齒的怪模樣。

  「你太古板了!很多女人都是留這種髮型的。」我氣得不理他直往前走,但是他亦步亦趨的跟在我後頭嘀咕。

  「你心懷不軌,存心要把我氣炸。你這模樣,一點都不像做老婆的,更別提貴夫人:若被熟人或記者瞧見,我大概又會被斥責為誘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犯!」

  「你小題大作了。那只是一堆頭髮罷了!它還會再長,也許半年、一年的就長長了。拜託你,人很多呢!你這樣嚷,不引人注意也難。」

  他仍是一副想勒死我的樣子。我覺得好笑,他死也不肯承認他有多麼在乎我的長髮。

  然後他邁開大步直朝前進,這回換我緊跟在後面。「你到底要去哪裡?嘉伯?」

  「求求你,閉嘴!」他惡狠狠地斥責。「天啊!別讓我看到你,你走!走得遠遠的,你再不走,我發誓我會宰了你。」

  他失控的模樣這回嚇住了我,如果有人因一束頭髮而喪失生命的話,無疑地,我會是頭一個。

  「我會走,但你先告訴我你要去哪?」我哄著他。

  「我要去醫院。你別跟?我,免得我看完皮膚科後還得走訪精神病科。」他急急地甩開我的手,大步的跨開。

  於是,那天晚上氣氛就非常低迷,彷彿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夕,空中的低氣壓令人喘不過氣。

  儘管詹森在上菜時打圓場的稱讚我的新髮型俏麗、清新,他無法安撫坐在另一端怒火沖天、滿臉慍懟的那頭獅子。整個用餐過程,桌上的「屏障」都原封不動地坐鎮著。

  「嘉伯,你去醫院複診的情況如何?」我鼓起勇氣,嘗試擠出第一個問題,而另裡頭遲遲不肯開口,我只得再對著「屏障」說話。

  「瞧!我很關心你的健康,你今天下午不吭聲的掉頭就走,你說你去醫院看病,願意聊一聊嗎?」

  「不!」他斬釘截鐵地,只給我一個音節的答覆。

  我忍著不將餐盤砸過去的衝動。對牛彈琴倒還勉強能忍受,但要對雙騾子說教,那簡直是不可理喻,這個男人是愈活愈回去了!今日一舉一動無異於被搶了玩具的心小男孩。

  「如果你還在為我莽撞的舉措生氣的話,我道歉!這一切都是誤會,我誤會你的意思。我發誓!」

  「儘管發晢吧!頭皮長在你腦上,我無權干涉。」他似乎肯讓步的回答,令我鬆口氣,但他隨口而出的話又把我的勇氣戳得千瘡百孔。「就如同頭皮長在你腦袋瓜上,皮膚長在我肉上,我高興就提。而我,現在不想說話,你也無權干涉。」

  他似乎已拿定主意不讓我過輕鬆的日子。事後,他的決心便應驗了。

  ☆☆☆

  我曚曨地撐開眼皮。厚牆的另一端傳來了撞擊聲,那種聲音家是被厚地毯吃下去後,隨即打嗝吐了出來一般,震撼了我。

  我抓了睡袍就奪門而出,在門口與端若熱水盆及乇巾的賈太太撞個滿懷,水濺一地。

  「阿根廷轟炸白金漢宮了嗎?」我問。

  廚娘一時反應不及,過了一會兒才想到回話:「大人,這不是拿褔克蘭戰役開玩笑的時候啊!是嘉怕少爺他又發酒瘋了。好久都沒發作了,今天又突然回來了。」她眼底有一絲譴責,像在提醍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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