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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我很喜歡聲音好聽的人,不管男人或女人。

  念小學的時候,就曾經因為一個男同學常常去訓導處幫忙廣播:各班班長請到訓導處集合……之類,我每天從擴音器裡聽著聽著,即使不知道那男生長什麼樣子,還是可以這麼喜歡上人家。

  直到我某天走在校園裡,身邊的女同學指著一個男生叫我看:他就是常在訓導處廣播的那個耶。

  我屏息地轉過頭去──看見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男生,而且矮矮的。那年我十歲,第一次嘗到夢幻破滅的滋味。

  然而一直到我長大,這個古怪的癖好依然沒改變。找男朋友,聲音好聽的,先打六十分。認識過一個男人,個性、脾氣都好,就是聲音細了點──太軟了,沒什麼豪氣,我深深引以為憾,果然交往沒多久就散了。

  那,有沒有可能藉由聲音,和另一個人談戀愛?我想這沒什麼好意外的,不曾謀面的愛情提供了更大的幻想空間,在彼此的想像中,不知不覺將對方依自己的喜好塑造了。也許憑借筆下文字所產生的網路情人,就是因為這樣而存在的吧。

  所以,我相信這樣的一個故事,在電話裡和不相識的人戀愛……現實生活中是有希望發生的。

  第一章

  這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那隻手鐲。

  岳織菁雖然因工作而隻身住在台北,但她每個月都會乖乖回宜蘭的家。這個週日,織菁正盡她乖女兒的本分陪岳媽媽聊天八卦,岳媽媽忽然想到:

  「對了,你姑姑要退休了,要你去一趟。」

  織菁的姑姑在小學教音樂,是將近退休年齡了,這並不教人意外;織菁不懂的是:姑姑退休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岳媽媽似乎看出了女兒的疑問,加了一句:「你姑姑有東西要給你。」

  織菁當然要問:「什麼東西?」

  「你去了就知道。」

  岳媽媽賣了個關子,一臉神秘狀,織菁只好親自往姑姑家走一遭;還好她們親戚都住附近,權當散步也就到姑姑家了。

  在姑姑擺滿古董傢俱的客廳裡,織菁才剛坐好,姑姑就把手腕上的一隻玉鐲子一脫,塞進了織菁手裡。

  「姑姑你幹嘛?」織菁大吃一驚,這隻玉鐲自織菁有記憶起,就一直戴在姑姑手腕上,想必對姑姑有另一種意義,為什麼給了她?

  「這只鐲子,在我們家是傳女不傳男,」姑姑解釋給她聽,「偏偏我只有兒子沒有女兒,我的侄女裡你又是年紀最大的,鐲子當然給你了。」

  原來是家傳寶物哩,織菁當下對這鐲子更另眼相看了。

  「可是姑姑,你又沒老到什麼程度,還可以留著戴啊,不急著給我。」

  「什麼不老!我要退休啦,」姑姑擺擺手。「退休就代表人老了,該交代的事還是早點交代清楚得好,免得哪天忽然走了,還留下一堆事不明不白的。」

  姑姑向來行事有她自己的一套哲學,織菁早懂得不去爭論。望著手心中的那一圈玉環,織菁不免好奇:

  「為什麼只傳女不傳男?」

  「因為……」姑姑只開了個頭,大門門鈴就響了。星期天下午姑姑排了幾個鋼琴學生,上課時間到了。

  大門打開,一個乖乖的小女生走進來,安靜地自己進了琴房,姑姑跟過去吩咐了小女生幾句,回過頭來對織菁說:「今天沒空,下次我再跟你說這鐲子的故事。反正你給我記著,這鐲子不能丟,更不能賣,只要不在你手上,我就要你爸跟你脫離父女關係。」

  嚇死人了,架恐怖?!織菁做了個駭然的表情,拎著那只暫時來路不明的鐲子離開姑姑家,想著回家後要找她老爸問個清楚;結果趕著去搭火車回台北又忘了問,就這樣,這鐲子隨她到了台北。

  她學姑姑把鐲子戴在手上,大小倒也合適;於是隔天早上,她戴著這只鐲子去上班。

  織菁是個室內設計師,在一家半大不小的設計公司工作。一大早,她早餐都還沒吃完,就被老闆叫進了辦公室。

  老闆,她的頂頭上司,頭微禿的中年男人,姓張,因為長得像日本傳說中的河童,所以織菁和同事們背地裡管他叫河童張。織菁這天一進到河童張的辦公室,河童張就用一種長官命令下屬的語氣說:

  「我下午約了個客戶談案子,你替我跑一趟。」

  織菁在這家公司已經待了好幾年,很是知道如何抗議,她直截了當地:「談生意為什麼不叫業務去?我們公司有業務啊。」

  河童張板起了臉,似乎對織菁的頂嘴很不悅,卻又拿她沒轍似的──

  「業務下午都沒空。」

  「才怪。」織菁咕噥了一聲。

  織菁明明是個設計師,但河童張不曉得為什麼總愛拿她當業務用,她的設計作品因此愈來愈少,快變成業務人員啦。

  更嘔的是,她辛苦簽回來的案子還不一定由她負責設計,河童張總會找各種理由把案子交給其他設計師,然後再逼她去談更多的生意,簡直氣死她了。

  河童張倒不管織菁氣不氣死,他只管織菁是他手下,而且奇怪的是,織菁談起生意很有一套,業績甚至比公司裡的業務人員還好。

  他肅著臉,完全以公事為重的樣子,「你知不知道陽明山那個典晴渡假酒店重新裝潢?」

  「那不是幾個月前的老新聞了?」織菁的疑問句中帶著一點鄙夷,「早跟別的設計師簽好約啦,還動工了呢。」

  「可是你不知道,他們合作得不是很愉快,所以之前的設計師被踢走了,他們現在正準備找其他的人接手。」河童張緩緩地說。

  「真的?怎麼都沒聽說?」織菁眼瞳中有抹光采一亮。

  「他們內部傳出來的消息,還沒公開的,等公開了,我們還有搶到的機會嗎?」河童張洋洋得意起來。

  「嘖,河童……嗯,張總真是英明,小妹對你的景仰簡直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織菁諷刺地歌功頌德了幾句。

  偏偏這麼嗯心叭啦的台詞,河童張還很受用,不只下巴,連尾椎都驕傲地往上翹。

  「我在這行也混了幾十年了,你以為我混假的?你聽好,酒店的裝潢,聽說大部分都已經完工了,只剩下四家餐廳:中餐、咖啡廳、日本料理、南洋料理。像這種五星級飯店裡的餐廳,只要其中一間能讓我們設計,對我們公司的名聲都大有幫助。」

  對她的名聲也大有幫助,織菁暗自忖度。她從事設計這行幾年了,也視此為她的終身職業,雖然她的作品風評一向不錯,但似乎就是缺少這種知名度高的大案子來提高她在這行的地位。

  「那,如果我談成這筆生意,這設計的案子可以歸我?」

  織菁的建議像是利益交換,但這交換並非不合理,河童張沉吟了一會,給了保證:「這理所當然。」

  「謝謝張總!」織菁怡然地笑了,嘴巴變得好甜。如此這般,這筆生意談起來才有點價值。

  「你去找這個人,」河童張遞給她一張名片,「下午兩點半,我已經跟他的秘書約好時間了。」

  衛璟瞿,織菁看見名片上這麼寫,總經理呢!織菁吐了吐舌頭。

  就這樣,到了下午,織菁帶著公司簡介和自己的設計作品赴約。她吃了中飯便直接過去,不過顯然到得太早;她看了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便轉身進咖啡廳,點了杯咖啡。

  這是台北一家叫「典築」的飯店,是典晴渡假酒店的關係企業,總經理是同一個,就是衛璟瞿;他父母離了婚,這是他母親家的產業,所以董事長是他母親,平常不管事,偶爾垂簾聽政一下。衛璟瞿的辦公室,就在這棟典築飯店的第十八層……

  織菁一個早上又上網又翻雜誌的,找到了不少關於衛璟瞿的資料,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趁見面前的空檔,她正好複習一下這些資訊。

  織菁埋首於筆記電腦裡的文字,不期然有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小姐,抱歉,我知道我很冒昧,但,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手上的玉鐲?」

  是個男聲,清晰有力,非常有特色的嗓音。織菁抬起頭,眼睛倏地一亮,他不只聲音好聽,長相也很有特色。

  質感非常好的西裝,架在他高大挺拔的身軀上,媲美男模特兒的好身材;年輕的臉龐瀟灑而帥氣,一副細框眼鏡又增添了幾分斯文;他不冷不酷,也不像現今流行偶像般的俊美,但頗具個人魅力。織菁很少這麼形容男人,但他……真的很可愛。

  可就算他很可愛,但要她的手鐲借他看……這還的確冒昧。織菁想了下,只好連手腕都伸出去給他看。

  織菁的手十分漂亮,纖細圓潤的皮膚、修長的指頭,指甲整整齊齊,彩以亮橙色的指甲油,這是一隻可以去拍手指廣告的纖纖玉手,然而這男人卻對織菁吹彈可破的迷人肌膚視而不見,他不請自來地在她對面坐下,一雙眼睛牢牢盯在那隻玉鐲上,似乎只恨不得找個放大鏡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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