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很遲疑。
「別客氣啦,就這樣吧。」林太太不容人拒絕。
遇上這麼熱情的人,反而最不好意思婉拒。末帆與對望一眼,決定認了。末帆只得說:「那就麻煩您了。」
「就是嘛,住我這又方便又省事。」林太太又笑起來,那笑聲足以充滿整個屋子。「來來來,我帶你們去看看空房間。」
他們隨著林太太上了三樓,她推開一間和室的拉門,道:「這裡是榻榻米,鋪上被子就能睡了。」
林太太說得輕鬆,末帆和卻陡地驚跳起來,幾乎是同一時間微顫著聲音問:「只有……一間房?」
「是啊。」林太太回答得好理所當然,研究了下他們兩個:「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只是朋友而已。」一個搖頭,一個揮手,默契好得很。
「那,應該也沒事吧?」林太太側側頭,很有把握地拍拍末帆的肩。「哎,你放心啦,他是我們教會的弟兄,絕對不敢亂來的,上帝在看著他呢。」
末帆與臉上都出現了那種櫻桃小丸子式的尷尬表情,然而林太太不只沒看見,還自顧自地又想起:
「哎呀!你們還沒吃飯吧?看我迷糊得!來來來,下樓吃飯。我女兒在隔壁我婆家吃,我老公晚點才回來,所以你們可以吃得自在點,呵呵……」林太太邊笑邊說,自己下樓了。
可怕的女人。末帆看了眼,笑得訕訕的。
也擠出一個笑容來,卻比末帆更勉強。她心裡想的是,就算末帆真的不敢亂來好了,她卻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去誘惑他啊……
林太太果然熱心到可怕的程度,不只招呼他們吃了晚飯,還催他們去洗了澡,替他們找了新毛巾、新棉被什麼的,才三十來歲卻像他們的老媽。
回到頂樓的和室,林太太已經替他們鋪好了被。
那兩床相連的被褥,怎麼看怎麼曖昧。兩個人都很陌生,但對彼此又都有好感,一時之間連面面相覷都覺得心裡有鬼,伶牙俐齒如,竟也舌頭打了結,想不出有什麼話好打破這種尷尬。
這屋子並不小,兩人要是站在角落,中間足可塞下一隻大象。可是卻覺得她怎麼站也不對,手擺哪裡也不是,好像輕輕一動就會碰到他似的。當她察覺自己的心又在怦然亂跳,她連連背對著他,坐到屋中一面小鏡子前梳頭髮找事情做去。
她將秀髮梳到一邊,已經是最隨意、最不在乎的姿勢,卻也掩不住她舉手投足間的一絲嫵媚。那光滑細緻的後頸雪白粉嫩,是種最含蓄的性感,引發人探索她身體其它部位的慾望……
她沒刻意做什麼,他的喉嚨就已經變得像沙漠般乾枯。
他很快轉過身去也背對著她,拉開窗戶,想借夜風吹散這些遐想。然而風一拂過他臉上,眼裡彷彿看到無數個她,她的髮絲在房間中糾糾纏纏,她的香味在空間中蔓延,到處都有她的影子……
就在兩人都快因這曖昧的氛圍而窒息之時,屋內的燈光突然閃了兩間,接著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片絕對的黑暗。竟然停電了!
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只差沒有尖叫,好像在一片黑暗中就會發生什麼事似的。她聽見不遠處輕輕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她的心裡頓時又緊張又期待,是他?
「你們還好吧?」不是末帆,是林太太。
好個鬼!這裡漆黑不見五指,沒人看得見臉上乍現的酡紅。
終於有一點微弱的燈光,是林太太拿了支臘燭來。她懊惱地:「怎麼會沒電了呢?別人家都好好的呢。哎,真討厭,我老公又還沒回來,否則可以叫他看看是不是總開關出了什麼問題。」
林太太的女兒已經回來,是個學齡前的小孩,一個人留在只有手電筒燈光的樓下,忽然驚恐地呼喊了起來:
「媽?媽——你在哪裡?媽——」接著,驚天動地的哭聲就從樓下傳出。
「哎,真是膽小……」
林太太顧不得探望與末帆,放下蠟燭,趕緊要下樓照顧女兒。
女孩響亮而驚怕的哭聲,在黑暗中聽來更加駭人,不由得說:「我也下去看看。」
末帆也說:「我幫你看看開關吧。」
林太太感激地看了兩人一眼,殊不知這兩人心中甚至有點慶幸這電停得真是時候,否則他們在這和室中還不知要尷尬到幾時。
電器箱就在客廳裡,林太太與女兒也在客廳。末帆要了手電筒去查看電路,不時問林太太要一些工具,林太太於是忙著找螺絲起子之類的東西給末帆。
但她一走開,女兒立刻打開開關似的就哭:「媽……你別走,我會害怕……」
搞得林太太分身乏術,恨不得一個人有兩個人用,口中死命罵她老公怎麼還不回來。
「別怕別怕,你媽媽跟那位叔叔在跟『停電』打仗哦。」惟一沒事做的,只好負擔起哄小孩的責任。她安撫著小女孩。「你不可以哭喲,應該要幫媽媽加油,等他們打贏了,燈就會亮嘍。」
的童言童語彷彿對小女孩起了作用,女孩的哭聲至少緩了些。「可是我怕黑。」
「不怕不怕,黑也很好玩呢。」移過一支手電筒照在空牆上,教小女孩玩影子遊戲。「你看,這裡有一隻蝴蝶……唔,又變成一隻狗,汪汪!」
小孩子哭得快,笑得也快,一看到新奇的事物,就把之前的恐懼忘記了。不到幾分鐘,女孩與已經玩得十分開心,不只再也聽不見驚天動地的哭聲,還聽得到笑聲。
「大概用電量太大,跳電了。」末帆檢查了總開關和其它開關,終於發現了問題。他重新設定開關,黑暗的屋子立刻再放光明。
「太好了……」
林太太吐出長長一口氣,終於有時間照顧她女兒。然而小女孩跟玩得正高興呢,甚至有點掃興燈怎麼亮了!林太太哭笑不得,感激之情也都寫在臉上。
「多謝你們了。如果今天沒有你們兩個在,我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辦。」
「哪裡,也沒幫上什麼忙。」謙虛地笑笑。
一回到頂樓,末帆把房中點燃的蠟燭吹熄。
共同經歷了一場災難,又共同解決了另一場災難,那種感覺是很難形容的。即使是陌生人,在這樣的機會下都可以迅速熟稔。再回到頂樓,剛才那種尷尬已然不復見,兩個人都自在多了。
「沒想到你對小孩這麼有一套。」末帆讚許地看看。
「沒想到你對電路懂得這麼多。」也笑著回敬他一句。拉開棉被,盤腿坐在被褥上。
「我念了四年電機,要是連這都不知道,我真該去跳樓。」他靠在窗邊,仍讓窗開著。
「這是你的職業?」好奇了。
「不是,」他隨口回答。「我是攝影師。」
「幫雜誌社拍照?」對這回答並不滿足。
「呃……有時候。」他顯然不太擅長回答這樣的問題。「不過通常……有人會跟我買我的照片。」
「哇,那你一定開過攝影展對不對?」興匆匆地問:「下一次什麼時候展出?」
「呃……」以他的個性,並不喜歡提及自己的成就。「一月底在紐約有一場。」
「紐約耶!」他肯定是個有知名度的攝影師!不由得發出了讚羨的聲音:
「嘩……」
「別那麼誇張吧,」末帆訕訕地笑笑,對這樣的稱讚他永遠不習慣。「我都快被你嚇到了。」
很少見到這麼由U謙的人。他該驕傲的,他有理由驕傲。可是末帆就是末帆,跟他出色的外型無關,他隨性,開朗,爽快,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大男孩。
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那麼謙虛?」
他怔了怔。「謙虛要受罰嗎?」
「可是你很有才華,」她堅持著。「你有理由自傲。」
他聳聳肩。「比我有才華的人路上一抓就有一把。」
真是個思想成熟的男人。打從心裡讚歎起來,對他的欣賞更加了一分,也更加想瞭解他的所有。
「你女朋友呢?」她拐著彎問:「她喜歡你謙虛?」
末帆沒想到問他這個,他愣了一下。「基本上……我有女朋友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真的?」的聲音似乎太過心花怒放了些,她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的開心。要矜持,要矜持,不要把他嚇走!她提醒自己。
「事實上,」他老實說。「我長這麼大只交過一個女朋友,是美國人,交往了三年。」
「你身邊的女人是不是都瞎了眼……」吐吐舌頭,再度喃喃稱奇。
「其實我並不急著找女朋友。」他也不曉得為什麼會跟講這麼多,然而與她聊天是挺愉快的一件事,很自然地,他就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我這人很重感覺,不對就是不對。我常覺得,如果綠分到了,我自然會知道:就是她了。」
「你很隨性是不是?藝術家都是這樣的嗎?」手撐著頭。他有著開朗陽光的外表,與藝術家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