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瞳的心撼動一驚!不只因為慕淮就這麼自然地靠在她身邊,離她不過幾十公分的距離;更因為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彷彿他們已是舊識、親密的朋友,而不是一個禮拜講不到十句話的大老闆與小職員。
「怎麼了?」慕淮關好電腦,回頭望見語瞳仍怔楞地坐在原位。「你不餓?還是吃過了?」
語瞳不擅隱藏,想到就說:
「我只是在想,如果每個讓你遇上的加班員工你都要請他們吃飯,那我想,從明天開始,所有的女同事都會留下來加班了。」
他澄澈的眸子中漾滿了笑意。
「你想我怎麼可能每個都請?」
他這回不用言語催她,而是直接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走吧。想吃什麼?」
語瞳就這麼半被命令半被催眠地跟慕淮走……算是約會吧?只是一直到最後慕淮送她回家跟她道再見的那一刻,語瞳都還是恍恍惚惚、莫名其妙的。
不過讓她更莫名其妙的,是從此以後慕淮不時約會她,語瞳不預設立場地也就答應了。不預設立場地接下來開始偶爾讓他送她回家;不預設立場地接受他送的花
不預設立場地有一天,語瞳驚訝地發現她的家人、同事,已經把她認定為是殷慕淮的女朋友了!
語瞳其實也並非不悅見到這種狀況發生的;她這人,若不是她願意的事,即使強按著她的頭她也死不願做。
她知道慕淮喜歡她、對她好,而在某種程度下,她也是欣賞慕淮的。不說什麼,光看他貴為總監卻沒有老闆的架子,能以平等的態度對待她、尊重她。同在一家公司,同樣是兄妹,他與瑋蘭有天地之別,優劣浮現更甚。
她也欣賞他處理感情的拿捏,公私分得清清楚楚,穩重得教人放心。辦公室眾女為慕淮一致傾倒的理由——外型高大俊挺,優雅有品味,標準的黃金單身漢——在語瞳眼中,那倒不是她最在乎的。
語瞳也想過慕淮選上她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她明理、獨立、不纏人,慕淮跟她在一起沒壓力,她既不圖慕淮什麼,也不要求他什麼。
他們的交往,理智、成熟,不瘋狂不誇張,日復一日,像細水長流,也許哪日水到渠成,那就結婚;也許哪日泉沽水盡,那兩人分手也是命定。慕淮給語瞳的感覺——他要的就是這種愛情。
語瞳自己呢?多半時候,慕淮是無可挑剔的,他紳士、俊挺、多金,然而午夜夢迴,語瞳也會覺得這樣的愛情似乎少了些什麼。
「既然兩人都已經有共識,何不乾脆結婚算了?」語瞳最要好的女同事——而雅,羨慕似地慫恿她。
「結婚?從來沒想過。」辦公室裡,語瞳的座位就在而雅隔壁,兩人沒事的時候經常把椅子靠在一起瞎聊。
「慕淮不急,我也不想。光想到他那個可怕的妹妹,聽說他還有一個一樣可怕的媽,我就怎樣也不敢想了。」
慕淮的父親在幾年前過世,家中事業雖然都交到慕淮手上,但他母親聲名遠播,平日聽人繪聲繪影,像個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
「也對。」而雅小小圓圓的臉直點。「豪門哪,不是那麼好嫁的。這種男人,還是看看、夢想夢想就好了。」
「你的夢想對像還是殷慕淮嗎?不會吧?」語瞳調笑地。她知道而雅本來也是慕淮愛慕者之一。
果然而雅悻悻地瞥她。
「當然不是啦,被你搶走了嘛。」不過臉色由暗轉亮只是一瞬間。「可是我告訴你喲,我現在找到新的對象了,殷慕淮的弟弟!」
換成語瞳的臉色變得詭異。
「殷慕淮什麼時候有弟弟?怎麼從來沒聽他說過?」
「就是殷以淮,IMP美國分公司的總監。」而雅的口氣八卦而神秘。「這些事其實大家私底下都知道,只是不講而已。殷以淮是殷慕淮同父異母的弟弟啦。除了殷慕淮死掉的父親之外,根本沒什麼人承認他,怎麼還會跟你多說嘛。」
「有這種事?!」語瞳驚訝地。
「聽說殷以淮的母親跟他父親是沒名份的,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帶他去了法國。」而雅繼續八卦:「他父親一點都沒照顧到他,直到殷以淮長大了,他父親覺得對不起他們母子,才把家產分了一些給他,讓他當IMP廣告公司那邊掛名的副總,還有美國分公司的總監。」
「怎麼——這樣?!」語瞳駭異到快說不出話來。IMP在台灣分成廣告、公關公司她知道,在美國有分公司她也知道,可是因為她向來不八卦,這些事又扯不到她身上,因此她從來不理會。
「聽說他這幾天會回台灣來,我等不及要見他了!」而雅夢般微笑的後面,是她幻想的寶庫。
「就算殷以淮英俊的長相不讓你著迷,他那雙又酷又冷的眼神也足夠令你暈眩。還有他那副凡事不在乎、要笑不笑的表情……噢!老天!我做夢都會夢到。」
語瞳的秀眉揚得好高。
「你見過他?」
「唔,他去年回來過,那時候你還沒進公司。」而雅無限憧憬地支著頭。
「不過他都待在廣告公司那,很少來這邊,我沒什麼機會跟他講話。希望這回能多點時間機會。」
而雅那小女孩似的神情讓語瞳幾乎笑出聲來!她很好奇這個殷以淮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八手八腳的三眼怪物?
而雅不甘語瞳那嘲笑似的神情,瞟瞟她。
「我很想看看當他見到你時會有什麼表情,語瞳。」
「我?」語瞳訝異指指自己。「為什麼?」
「我也說不上來……。」而雅嚴肅地思索著。「你們的氣質滿像,都是很獨樹一格、很特別很自信的那種。」
語瞳啞聲輕笑。
「特別是一點也沒有,自信心倒是還有一些。」
當下,毀滅語瞳自信的事件馬上來臨——內線電話響起,殷瑋蘭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凌小姐,請你進來一下。」
而雅吐吐舌頭。
「輪到你倒楣了。」
語瞳無可奈何地——
「我已經倒楣很久了。」
殷瑋蘭向來愛找下屬的碴,就連語瞳現在是慕淮的女朋友了,情況卻只有變本加厲。仗著瑋蘭是母親最疼愛的小女兒,慕淮管不動她,她也不賣哥哥的帳,她打骨子裡瞧不起沒家世背景、門不當戶不對的語瞳。
瑋蘭的公私不分,造成語瞳十足的困擾。就像她現在走進瑋蘭那間裝潢柔麗的大辦公室,瑋蘭卻把眼睛黏盯在電腦的股票行情裡抬都不抬,交代女僕似的:
「我跟廣告公司那邊調一份資料,他們準備好了,你過去跟他們拿。」
語瞳從企劃一下子降格成小妹了。她耐著性子提議:
「我請快遞去拿可不可以?」
瑋蘭這才終於從股市行情表裡「移」出了一隻冷麗的眼睛。「請快遞來不及了,我急著要。」
語瞳總覺得自己哪天耐不住了,大概會把所有資料往瑋蘭臉上一砸,走人了事。可是目前這個工作唯一的不順就是來自瑋蘭,除此之外,工作成就、待遇、環境語瞳都滿意,暫時她並不想砸了這份工作。
在理智戰勝衝動的情況下,語瞳的語氣雖然傳達著抗議,卻仍只能面無表情地再度妥協。
「好吧,我現在就去。」
夏日午後的雷雨,淅瀝嘩啦一陣把所有街道都淹沒,滿街人車彷若世紀災難般。語瞳狼狽地從計程車裡逃進廣告公司所在的大樓,而雨水彷彿亦步亦趨地隨著她走,一直到她進了人家辦公室,還濕濕黏黏地不放過她。
「殷小姐要的資料?沒人交代我耶。」櫃檯小姐困惑地面對語瞳的詢問。「我幫你問問好了。」
櫃檯小姐俐落地撥了幾個內線電話,其中又熟練地打發掉一些外來的詢問,然而她臉上的困惑神情未曾稍減半分,末了索性把語瞳請進了會客室。
「對不起,我問了很多人都說不知道這事,不過現在有人去準備了,你等一等好嗎?」小姐客氣而禮貌地替語瞳端來一杯水,她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留下語瞳一個人在這充滿了後現代裝潢擺設的會客室裡。
等。
這一等下去就像是天長地久無窮無盡了。十分鐘過去,廿分鐘、半個小時語瞳搞不懂是殷瑋蘭根本沒交代好,還是廣告公司這邊的人不拿瑋蘭的話當一回事,她這個跑腿小妹只是暫時兼職的,公司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她去處理呢。
不說別的,下午印刷廠的人要來,上次交代印的DM就等校稿了,她人被困在這個美輪美奐的會客室裡如何校稿?
語瞳當機立斷,拿起會客室中的電話,撥回去給而雅。
「而雅,我在廣告公司這。殷瑋蘭要的資料我連影子都還沒看到,不曉得還要等多久。」語瞳對而雅解釋。
「那怎麼辦?你什麼時候回來?」而雅傷腦筋地。「印刷廠的人在這耶,要你今天就把打樣看好校完,時間那麼緊,怕會來不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