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許柏齡就是這樣一廂情願地和她說了一個月的話,然後她就傻氣地以為再不會有比他更體貼的男人了。
直到昨天……
李心渝拿起皮夾起身,目光自有意志地看向已經快用餐完畢的羅仕傑。他吃飯的速度好快。
他毫無表情的臉龐像張面具,森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明天還可以坐在你旁邊嗎?」張平之起身追問著。
「可以!」
李心渝將視線從羅仕傑身上挪開,賭氣似地把話說得既響且亮。
她頭也不回地回到辦公室,強迫自己趴在桌上,試圖睡個午覺。
盤桓在心頭的那種感覺如果可以稱之為「在乎」,那她肯定真的不適合談戀愛。她太容易在乎,太容易因為小事而把自己的心情搞得一團糟。
……他為什麼喜怒無常?為什麼不理她?
十五分鐘後,頭昏腦脹的她放棄午睡的念頭,頹然地走進茶水間。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你的愛情海域真是波濤洶湧,精采極了。」
李心渝驚跳了一下,毫無防備地被羅仕傑銳利的目光刺傷了。
他交叉雙臂,瞪著她頰邊紅紅的睡痕。
睡午覺?哼。
他今天凌晨四點多就起來,和墨西哥分公司透過電話討論帳務。睡眠一旦被打斷就無法再入睡的他,索性七點多就到公司,把前任李經理留下的幾件案子翻閱一遍,還來不及吃早餐,亞洲的外匯市場又已經開盤,一路忙到剛剛,然後一進餐廳,就看到她漫遊太空似地對著飯菜發楞——
怒氣就這麼無端被燃起。
他昨天肯定是精神失常,才會浪費自己的睡眠時間,去幫一個沒有特殊存在價值的女人!
而他還沒來得及上前冷言冷語一番,另一個男人卻已經捷足先登,深情款款地對著她滔滔不絕。
「今天的行情看俏嘛。」羅仕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
「什麼行情?我不懂股票,也不懂外匯。」她拿出茶罐,舀了兩匙祈門紅茶到壺裹。
「有力氣回嘴了,看來閣下昨天的創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女人的確不是弱者嘛。」他一口飲盡紙杯裡甜膩的即溶咖啡,嫌惡地丟到垃圾桶裡。
「我聽不懂。」
李心渝把茶罐重重一放,幾片茶葉灑在白色櫥櫃上,散出淡淡的蘭花芳香。
從眼角餘光看到他朝自己走近,拿著茶壺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壓下開飲機的熱水出水鈕,他那雙黑眸陡然出現在她眼前。他們距離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眼鏡後傳來的寒意。
她不想再為感情煩惱了。李心渝徒勞無功地往後縮了下身子。
她居然在躲他?!羅仕傑大為光火地再逼近—步。
「遺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再尋找另一段感情。你同意嗎?」
他嘲諷的聲音在她發上輕拂,石雕般的側面盡足奚落的神情。
李心渝一驚,拿著茶壺的右手心虛地一偏,熱水就這麼灑在手背上。
「啊!」她痛得低呼出聲,手指鬆開茶壺。
羅仕傑快手接過茶壺,下一刻就拉過她的手放到水龍頭下,用冷水沖洗著。
「笨手笨腳!」他不客氣地罵道。
都是他害的!李心渝淚眼汪汪地看著他的大掌和自己的手一塊在水柱下衝淋著。
他的袖子濕了……
貝齒咬住下唇,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他皺著眉,表情稱不上兇惡,卻也絕對不算和善。
「你不用心虛到這種地步吧!舊愛新歡本來就可以是一眨眼的事。」他的聲音凜然如冰。
「那……那是沒血沒淚的人才會說的話。」她下顎往胸口一縮,這才驚覺自己的後背全陷在他胸膛間,他的心跳規律地透過衣料傳向她。「遺忘……沒那麼快……」
「像昨天那種貨色,花三分鐘哀悼自己的倒霉就可以了。舊不如新,不是嗎?」將她慌張的樣子看在眼裡,他的語氣更厲冽了幾分。
他真的看出她對他……李心渝打了個哆嗦,根本沒有勇氣抬頭面對他的冷嘲熱諷。
羅仕傑關掉水龍頭,抽了幾張面紙拭乾她的手。應該沒事了。
他才鬆開手,她便忙不迭地把手藏到身後。
「早知道你的復原能力這麼強,我也不用浪費時間在你身上了。」他板起臉看著她畏畏縮縮的樣子。
「我不是……」她心虛地對著地板說話。
她沒法子控制自己的心啊,要怪也只能怪看似冰山的他太過細心、太容易讓人陷入啊。
「你現在是在睜眼說瞎話嗎?明天不就有人找你再續午餐情緣嗎?」羅仕傑瞇起黑眸,盯緊她無辜的臉孔。
啥?李心渝仰望他冷硬的表情,幾秒鐘後才知道他弄錯了。
「我對他沒意思。」幸好他沒猜到真相。
李心渝對他微笑,鬆了一大口氣。
他盯著她純真的笑顏,不假思索地便將睡眠不足所衍生的怒氣全都直射到她身
「如果你老是對沒意思的男人那麼和顏悅色,那麼你潛意識裹根本就希望有一堆男人包圍著你。」
「我沒有那種意思!」李心渝大聲說道。
「在別人眼裡看來,你就是那種意思。」羅仕傑粗聲回應。
「難道要像你一樣,一天到晚都板著一張臉嗎?」她雙手握緊,聲音也跟著高亢起來。「你位高權重,沒人敢動你。我只是小小的職員,哪行什麼資格臭著臉擺譜。」
「我很懷疑你在男人面前的溫柔形象是怎麼裝出來的,真是難為你了。」他發現自己滿喜歡看她在面對他時,那種迥異於平日乖巧形象的張牙舞爪模樣。
所以,他不在乎惹怒她——反正她無害的程度一如溫馴的貓咪。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昨天幫了我,我誠摯地感謝你,可那不代表你可以侮辱我。」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樣的女人!
李心渝激動地瞪著他,恨不得一掌甩去他臉上的囂張。
「如果你覺得實話實說是一種侮辱,我也沒辦法。」他語氣依舊平靜。
李心渝眼眶猛地衝上一股熱氣,他那批評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你沒有資格管我的私事,我不是你的妹妹!」她反抗地說道,只想要反擊。
「感謝老天,她沒有你那麼不識好歹。」羅仕傑臉色一沉。
李心渝咬住唇,在淚水奪眶而出前,頭也不回地衝回辦公室。
鈴鈴鈴——鈴鈴鈴——才踏進辦公室,桌上的電話便響起。
「喂。」
李心渝悶聲接起電話,掀起面紙搗住自己發酸的鼻子。
她才不要為了一個「閒雜人等」難過!
「心渝,我回來了。」李琳雀躍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你回來了……墾丁好玩嗎?」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精神一點。
「還可以,不過,我這幾天發生了一件香艷刺激的事情噢,晚上見面時再告訴你。」李琳神秘兮兮地說道。
「噢。」李心渝無意識地應了一聲。
「你怎麼了?聲音怪怪的。」
「我討厭羅仕傑。」話才出口,她就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那句話聽起來很像在抱怨情人!
「那很正常嘛。」李琳笑著說道。「我也討厭他啊。」
「他像雙面人一樣,老弄得別人搞不清楚狀況。」
「雙面人?他從頭到尾都是那副冷臉不是嗎?敢問我度假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快說啊!」李琳興致盎然地追問。
李心渝簡單地把這兩天發生的事交代了一下。
「噢——噢!」李琳緊捉著這個話題不放。「然後呢?然後呢?」
「你幹嘛笑那種聲音?」李心渝有些心虛。
「沒有啊,我的笑聲本來就有點小奸小惡。」呵呵。
李心渝拿起鉛筆在白紙上無意識地亂畫一通,紙上出現一個「羅」字,她在那個字上畫了兩根角和一道火爆煙霧,卻又更急忙地把那個字塗成一團黑壓壓。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李琳問道。
「能怎麼辦?只能祈禱搬到新的總部大樓之後,我和他的辦公室離得愈遠愈好。」省得她胡思亂想。
「遠一點就不好玩了。」李琳口氣中不無戲弄的意味。「最好你們辦公室就在隔壁,朝夕相處也許會進出什麼火花也說不——」
「你還玩呢!我很尷尬耶。」李心渝拿鉛筆戳戳紙上的那一團黑。
「哎呀,你別生氣了,他好歹也幫過你的忙嘛……喂,心渝,我有插撥,我們晚上再聊。拜拜。」
李心渝掛上電話,把那張畫得亂七八槽的紙扔到垃圾桶裡。
叩叩——
敲門聲讓她心一緊,連忙坐正身子。
「心渝,你這裡有沒有咖啡?」總機小姐郭世芳探頭進來。
「沒有耶。」心頭的期待像被戳了個洞,消逝得讓人很空虛。「茶水間沒有了嗎?」
「咖啡豆和即溶咖啡都沒了。」郭世芳吐吐舌尖,突然降低了音量。「是羅經理要喝的啦。那我出去幫他買好了。」
「讓他自己去啊。」李心渝尖銳地說道。
這個頤指氣使的傲慢傢伙,就會壓搾別人,他才是各副其實的太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