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羅仕傑走向電話。
「別接。」李心渝猛然抬頭,露出慘白的臉龐。
他推了下眼鏡,整張臉繃得更緊。
「誰打來的?」他問。
李心渝沒答話,黯然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和李琳是什麼關係?」
「我和李琳能有什麼關係?」他反問。
她舉高手裡的照片,他默默地伸手接過。
「兩年前在美國時,我們曾經交往過一個月。」他坐到她身邊,平心靜氣地說。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往旁邊挪動了下身子,如同他一樣沒有提高音量。
「因為沒必要。」羅仕傑簡單答道。
「沒必要嗎?怎麼會沒必要?!一個是我的男朋友,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難道不會覺得被背叛了嗎?」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所以拚命地掐住自己的手背。
「那些事發生在我們認識之前,而不是之後,你不需要用『背叛』這麼嚴重的字眼。」累積了一天的戾氣重新冒出頭來,羅仕傑說話的口氣也隨之暴躁不已。
「那請問我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你們的欺瞞?」她用最謙卑的語氣問道,手背已被自己掐得紅痕處處。
「我們之所以對你有所隱瞞,就是怕你胡思亂想。」他深呼吸,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得太嚴重。
「然後呢?」很好,原來她被當成一個毫無自主能力的孩子。
「然後呢?你到底想說什麼?!一件沒必要煩惱的事,難道你還要拿出來大吵三天三夜嗎?」他再也控制不住脾氣,忿忿地摔下肩上的毛巾。
「現在對我大吼大叫的人是你!」一顆失控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下臉龐。
羅仕傑倏地將手上的照片撕為兩半。「這樣你滿意了嗎?」
「滿意了。」
李心渝僵直地起身走回房間,拖出那只才剛歸位的大行李箱。
他根本沒弄清楚問題的重點!
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地解釋,只是希望他能把她當成一個平等的個體!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玩這種無聊的把戲?」羅仕傑怒不可抑地重重踢倒她的行李箱。
「無聊把戲?」她聽見自己的尊嚴破碎成一片片的聲音。「我如果想無理取鬧,今天在辦公室聽到你和李琳曾有過一段情,而且又是董事長屬意的女婿人選傳言時,就會和你大吵一場了。」
「聽著,我很累了,不想在這時候跟你討論一段根本不值得討論的感情。」他捺著性子說道。
最後的一點尊嚴被他踩碎,她握緊拳頭,屈辱地大叫出聲,「那麼我該跟你討論什麼?你什麼事都不願意告訴我!」
「見鬼了!我哪知道你腦子在想什麼鬼東西?!那種事說了會讓你比較好受嗎?你以為你的壓力承受度很高嗎?」他吼了回去,怒視著她顫抖的身子。
明明就不是適合和人吵架的個性,為什麼又要和他爭到臉紅脖子粗?
「你憑什麼否定我?」李心渝昂起下顎,爭的只是一口氣。
「憑什麼否定你?就憑你前一刻還信誓旦旦地說要跟我去大陸,這一刻又翻出早已是陳年往事的舊帳來跟我吵!」
李心渝看著他毫無歉意的雙眼,悲哀地笑出聲。
「是不是只要你不想談,我就沒有資格進入你的世界?」
「我從沒那麼想過。」依稀記得自己告訴過予曦,如果心渝跌倒了,他會扶起她並肩而行。
只是,他真的做到了嗎?
他是不是仍以自己的步調走自己的路,而她卻在後頭苦苦追趕?
「也許你真的沒那麼想過,可是你一直在那樣做。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發問,你才願意開口告訴我你的點點滴滴。」勇敢地朝他走近一步,更加看清他桀騖不馴的眼神後,她眼眶於是更紅了。
幹嘛在乎一個人比在乎自己多,現在又淪落到哭泣的下場了吧!
「我想說時自然會說。」他有些不自在。
「如果我也這樣對待你,你會怎麼想?」她反問。
他一愣。「你不會那樣對我。」
「你的雙重標準真讓人感到安慰。」突如其來的心痛讓她瑟縮了下身子。
「好吧,我承認自己經常獨斷獨行地做決定,但是不讓你擔心,不也是一種在乎你的表現嗎?」
「是嗎?你高興這麼認為就這麼認為吧。」她不想再說了。
「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不曾見過她這般心灰意冷的眼神,他額上滲出了冷汗。
李心渝伸手拂去他的汗水,硬是將梗在胸口的心酸吞下肚腹。
既然他總認為一切都是她在無理取鬧,那麼她說出什麼樣的話都無所謂了,不是嗎?
「讓我們給彼此一點時間吧。」她緩緩說出口。
羅仕傑的呼吸聲頓時變得粗重,雙手驀地按住她的肩膀。
「你以為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嗎?我下個月就要到大陸了。」他粗聲說道,手指微微使勁。
「這段時間,正好可以讓我們把事情好好想清楚。」她想幫自己的冷靜鼓掌,卻更想嚎啕大哭。
「我對你感到很失望。」望著她堅決的小臉,他聽見自己粗嗄的聲音這樣說道。
「你又要說是我的自卑感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嗎?又要用我容易動搖的個性來推諉你在這段感情的失敗嗎?」話就這麼溜出口,快到她來不及思考或修飾半分。「真正該感到失望的人是我。因為我相信你現在愛的人是我,也相信自己值得你付出,我往前跨了一步,但是你呢?你——永遠沒錯。」
羅仕傑手背上的青筋畢露,卻說不出話來否決她。
幾綹未乾透的髮絲狼狽地滴下水珠,浸濕了衣領。
他看著她——
看著她對他搖頭、微笑,然後……她轉過了身。
心痛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胸腔中的痛苦陡地激衝出喉嚨——
「我改。」
李心渝猛然定在原地,以為自己產生幻聽。驕傲如他,不應該、也不可能會說出那種話……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說話啊!」他煩躁地移動姿勢,怎麼站都覺得不對勁。
「你說什麼?」
她旋過身,卻見他已扒亂了那頭永遠整齊的頭髮。
「我說我會改,為你而改,這樣總可以了吧!」他低頭看著地板,每一句話都說得斬釘截鐵。
他不想失去她。
「我為什麼要給你機會?」她漠然地問,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朝他走近,直到兩人之間僅剩一臂的距離。
羅仕傑抬頭看著他等候已久的溫暖天堂——一個屬於他的家,原本是該在這樣一雙眼裡被重新築起的。
「是啊……你為什麼要給我機會?」他握住她的手臂,停頓了一下。「因為……」
他的緊張透過顫動的指尖傳到她身上,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因為人生沒有很多機會可以重來。當我父母在車禍中喪生的那一刻,我的每一分鐘都是別人的三分鐘,或者……我恐懼失去吧……」他乾笑一聲。「所以總是習慣性地要掌控所有的人事物,從來沒人抱怨過,也或許是沒人在意過吧……」
李心渝扯回自己的手臂,飛快地背過身。
羅仕傑心一涼,不敢再伸出手。
「你……總是害我哭……」
她雙手蒙住臉龐,靠著牆壁漸漸滑下,終至整個人蹲跪在地上,雙肩不停地抽搐著。
羅仕傑緊緊地擁住她,而她沒有推開他。
「原諒我的太過在乎,好嗎?當初就是怕有這種溝通不良的事情發生,所以我才會提出兩人一塊住的想法。我們住同居的第一天就找出最大的問題,這樣很幸運,不是嗎?」
無數的淚水滲入他胸前的衣服,燙上他的胸膛,懷裡的她哭得心酸,他則是因為心裡的空虛再度被填滿而釋懷,激動地將她摟到兩人喘不過氣來。
「反正,說到後來都是你有理……」她抽抽噎噎地說著,拳頭半認真地捶向他的胸口,「……你根本就不是不婚主義……你根本就是在唬弄我……」
「對,因為我在乎你,所以用盡一切方法讓你走進我的生活裡,這樣夠坦白了嗎?」羅仕傑愛憐地吻著她被淚水浸濕的長睫。
「我討厭你。」
好不甘心啊,為什麼總是這麼容易在他懷裡融化?
「你說過我是個固執的傢伙,所以你的討厭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他以指尖壓住她的唇,不讓她說話。「和我一塊去大陸之前,要不要先結婚,由你決定。如果你想留在台灣,只要那是你深思熟慮過的結果,我都同意。」
「你總是這麼快就恢復理性嗎?」她接過他手裡的面紙,一張、兩張、三張……她哭泣的小花臉才稍梢恢復正常。
「我很少失去理性,你是唯一能讓我失控的例外。你可以問問李琳。」羅仕傑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情人,我對那些不能立刻步上軌道的人,往往只有不耐煩的斥責。」
「為什麼是我?」
她拿不他的眼鏡,看人他眼眸深處,堅持再問一次她曾經問過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