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破落的人還捧著大袋銅板來算命,八成是想求財,尤其是一大筆從天上掉下來的橫財;富貴人家問功名,大抵上是有了錢財就想沾各聲。
有錢的夫人來合八字,不外乎是想為子女求姻緣。
而李半仙厲害之處,就在於他總是先說幾句不吉,一看到人家變了臉色,就連忙改口,說幾句好話緩緩場面,再一樁樁慢慢猜。
要是看到人家眉開眼笑的,就順著情勢繼續掰。這招屢試不爽。
只要說好聽話,就算不準,至少別人不會來找碴。運氣好說得準,別人可就對他感激到家了。
這黃毛丫頭能贏過他三十年來閱人無數?
「既然您不肯罷休,我也只好奉陪了。科舉放榜在即,想知道考上或不上的公子,儘管來到這兒好了,馬上驗證我說得準或不准!」
李半仙沒科到這丫頭竟敢桃馬上就要揭曉的榜單比,他都還不敢挑有這麼明白結果的東西胡謅呢。
「算你狠……敢挑這個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下台。好啦,我今兒個不收錢,就讓大伙來看看誰說得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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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坐在將軍府裡的邢大將軍,只覺得深感懊惱。難得有朋友來訪,他便迫不及待吐苦水。
「我家那侄子,明明說聰明也該是聰明,卻屢試不中,不知道是他運氣當真太差,還是他太不經心。唉,真不知道有什麼法子能讓他對科舉認真些。」想起過去的預言,邢將軍不免對世交的友人李嵐舟有點兒抱怨。
「我還記得你從前不是說過,那孩子早晚會位極人臣,應該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怎麼現在完全沒那影子?」
欽天監李嵐舟,乃是當朝大星相家李璇後代,說起李家,就不得不提曾預言本朝曾有過的女主稱王、顛覆天下的大事。
在那之後,李家世代的觀星本事,更受到朝廷重用。
李嵐舟只是笑笑,沒有辯解。
「癥結,還是那孩子的想法吧。」
「是啊,就連我前些天好不容易弄到的卷子他也不接受,真是惱人。」
邢將軍後來一問別人,才發現自己先前買到的果然是寶,題目分毫不差。
要是三年後他還能遇到那孩子,到時就算是用逼的,他也要逼靖宇好好的看一看,把答案背得滾瓜爛熟為止。
「什麼卷子?」
「不不,沒事。」發覺自己露了口風,邢大將軍連忙改口。不論如何,舞弊這種事,畢竟不怎麼光彩,尤其他們注重門風,這事不能外傳。
「對、對,我要說的是,我呀……就曾經遇到過那樣一個小兄弟。說起這次科舉,他竟然能預知考什麼,毫無疏失。」
「喔,在京中遇到的嗎?」李嵐舟有點兒被挑起興致。「這麼說來,我的預感沒錯了。星象變動,也許指的就是這個了。」
「什麼意思?」
「十八年前,我夜觀星象時,但見斗魁星降世,即文昌星君降世。而我最近發現,那顆星子,似乎來到了真龍身旁……也就是說,祂進京了。」
「文昌星……就是那個職司文武爵祿科舉之本,主大貴的星神?」邢將軍不免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能維持一門榮耀的新方向。
這麼說來,莫非他會遇見那賣試卷的孩子,是上天的意思?
「可我的感覺,星君……似乎降生成女孩兒呀。」李嵐舟有些不解。「怎麼邢老你說,那是個少年?」
「他是姑娘?」邢將軍仔細想,當時那孩子的模樣長相他沒多留意,只記得清清秀秀的。
如果當真那是個姑娘……那麼,為了邢家的基業……
「即使是姑娘,星君仍是星君,別小看了她。神人降世,必有使命,」李嵐舟長歎一聲。
依他看,這只是第一波,至遲十年至多百年,必然還有接二連三的星君入世。這是否隱約代表著,亂世即將到來?
「我不會小看了她的。」邢將軍倒是沒想那麼多。
後世天下的事,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只知道,他膝下無子,要是連大哥托給他的孩子都不爭氣,那他將來到九泉之下拿什麼顏面見大哥?
他一定要讓靖宇博個好名聲,為邢家爭光;為此,他會不擇手段。
如果那女孩真有那麼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幫上靖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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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這位公子面相挺好的……」
李半仙又在那兒蘑菇半天下說個結論,既不敢篤定對方一定會上,也不敢說對方不會上來惹惱人家。
這已經是第四個人了,每次他都遲遲沒說個定論,已經讓一些人議論紛紛;他自己也不免心急,這下子事情好像不好收場呀!
「今年是沒機會了。」
言麗生仔細的盯著那前來詢問的年輕書生好一會兒,怎麼看都沒看到那書生頭上,有出現表示將來運勢的官帽幻影,雖然有些不忍心,她還是說了實話。
「這、這怎麼成?」年輕書生似乎有些激動。
「我一直努力著,就盼著功成各就回老家,好好整治那些終日只會壓搾田賦的縣官,除了科舉,還有什麼辦法能救我們鄉人?」
這世上,也有許多懷抱理想卻缺了那份運氣的人哪……看著那青年吶喊似的說出心聲,言麗生忽然覺得心上像是有什麼地方被打動了。
是同情也罷,她想幫他。等到發現的時候,話早已不自覺的說出口。
「只是你若肯繼續努力的話,最快三年,至遲六年,一定會上的。今年……雖然可惜,可是我擔保,你能辦到。」
才剛把話說完,言麗生卻心頭一震。她說了什麼?這樣和李半仙哄人斂財的手段有啥不同?
覺得歉疚的她,甚至沒有勇氣多看那重新振作的青年受了鼓舞,意氣飛揚的模樣……
「那是……」言麗生瞪大眼睛,看著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居然發生,那青年的頭上,飄呀飄著的,是一頂鑲有璧玉的宮帽!
「……出現了。」這表示,這青年的將來,一定能當官!
為什麼?前一刻還沒有啊!難道是因為她只是一時同情而隨口扯的謊……謊言變成事實了?
她方才說的不是謊言了,因為那即將成為事實。是她的……力量嗎?
「你說的,如果是真的,那麼這次,我不會放棄再一次應試,為了所有期待我的鄉民,我一定會成為廉潔的好官。」
打起精神的年輕書生,告訴言麗生:「你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澄,不像是會騙人,所以,我願意相信你。」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什麼出現了?」
李半仙看著言麗生瞬息萬變的各種表情,歉疚,吃驚,疑問,他自己也跟著糊塗了。
「看到我出現,有那麼讓你吃驚嗎?」
擠過人群,站定在言麗生面前的,卻是言麗生這一個月來,盼了又盼的公子。
「公子,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怎麼也沒料到會在這種時刻重逢,言麗生開心的幾乎忘了旁邊還有別人,也忘了自己還正在和李半仙比賽的事。
她只是笑著想告訴他,她的改變,還有她過得很好;可話還沒起頭,她卻讓他目光中毫不掩飾的輕蔑之意,給刺傷得縮了身子。
為何他用那種眼神看她?
「我並不想再見到你。」邢靖宇惱怒的說著違心之論。
這些日子裡,他偶爾會想起她,不自覺的找尋那個努力求生存的身影,沒見著她,猜想她過得不錯,他雖然難掩失落,卻也多少覺得欣慰。
可是現在,他清楚的看到,她的欺騙,她的不知悔改,他怎能不動怒?
他不想再見到她。
聽他一言,言麗生身子下覺一顫,心口……沒來由的隱隱作疼。
她早知道兩人天差地遠,身份太不相稱,思念公子是她自己太不知恥,但……只是抱著這樣的期盼也不成嗎?
「現在你倒是換了新的把戲?原來我竟然也會看錯人。」
「看吧,丫頭,有人證出現了,你還敢說你不是騙子?」李半仙在一旁有點幸災樂禍。大伙的注意力都讓那丫頭搶走了,他不扯她後腿怎麼成?
「不關你的事,李半仙,不想讓我告上官府說你行騙的話,就立刻給我離開京城!」邢靖宇發出嚴厲警告,嚇得李半仙連招牌也沒來得及拿,便匆忙趁亂逃逸。
「公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發現他似乎有所誤會,言麗生急忙想要辯解,卻讓邢靖宇冷淡話語給打斷。
「不然會是如何?我親眼所見,你現在正信口開河,說什麼預測人家功名。這種事,能預測得准嗎?」邢靖宇冷嗤一聲。
「我能猜得準。」言麗生低垂下眼眸,握緊了懸於身側的小拳頭。
她答應過,不再欺騙他,即使他不相信,她也決定坦白真相。
「不是謊言,我打小就看得見一些東西。功名也好,利祿也罷,我看得見。」甚至,她說了就會實現。這是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