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定自己上輩子真的欠這個女人,才會這樣陪她玩命。
「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爬上來的?」如果不往下看的話,眼前的台北夜景還算不錯。他勉強自我安慰著。
「不知道。」百心對他咧嘴笑了笑,「我清醒的時候就在這兒了。」
「所以你用手機打電話給我?」西域真懷疑她所謂的清醒。
依他看,她根本就還在渾沌不清的狀態,像喝醉酒的人永遠都說自己沒醉。
「手機已經掉下去了。」
說著,百心忽地怔怔的轉頭看他,「西域,為什麼每個人最後都會離我而去?」
西域一呆,跟著心中不舒服的一緊,「你……又失戀了?」
「傻瓜!只有我甩人的份,哪輪得到別人甩我?只是……為什麼每個人最後都會離我而去?」
百心似乎並不是真的想要他的答案,那雙淚眸看著眼前的黑夜,自顧自的像是自言自語,「我只是要很多、很多的愛,這樣也錯了嗎?」
「沒錯。」
「我只是想找個很愛我、很愛我的人,也錯了嗎?」
「也沒錯。」他強捺住心痛,「但是,如果你找不到那個人,你應該自己愛自己——」
「自己愛自己?那倒不如去自殺。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半個人愛我,那我活著做什麼?」
「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你?」西域微漲紅了臉,「我就——」
「我告訴你,我媽咪就是沒有人愛才死的,從三十樓跳下來,我才不要像她那樣。」
「三十樓?!」西域震驚的啞了喉嚨。
「你以為我為什麼不敢搭那座電梯?」她歇斯底里的看著他,「就是因為我怕……只要到高一點的地方,我就會害怕,我怕我會像我媽咪一樣掉下來!」
「百心——」
「別打斷我,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一切嗎?你不是討厭愛上一個你一無所知的女人嗎?我現在就把一切都告訴你,什麼都告訴你。」
「百——」
「我媽咪跳樓的時候,我才八歲,我眼睜睜的看著她掉下來卻出不了聲,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楚記得她當時對著我笑……那笑臉,是代表她終於解脫的意思。」
「解脫?」
「就在十幾年前的今天,她終於解脫了。」百心望著星空哽咽的冷笑,「她解脫了,遠離這個世界,拋下我一個人,讓那個女人完整的得到我父親。」
「今天……」西域終於明白她今天情緒不定的主因。
「所以我不要像我媽咪那樣……她是個失敗者,第三者才是強者,才能真正被愛。」
他這才明白原來她一直以來說的都是真話,她真是這樣想的。
「知道嗎?小時候,我常常陪我媽咪待在窗口等我父親回來,長大以後,我看了鄭愁予的《情婦》,我還以為那是在說等待父親的心情。很可笑吧?」百心冷笑不斷,「原來鄭愁予寫錯了。那不是情婦,是閨中的怨婦,是我媽咪才對。」
「百心——」他真想抹去她臉上的譏諷,還她該有的笑容。
「西域,」她忽地低頭往下望,「你說,這一跳地不會很痛?」
「你瘋了你!」他心慌的將她摟得更緊,「難道你真想像你母親那樣?」
「我不想和她一樣。」她伸手捏握著不捉不住的冷空氣,「但這世界上要是沒有人真愛我,活著和死又有什麼分別?」
「別傻了!我愛你,我答應每晚都對你說我愛你!」
「可是你像他們一樣離開我——」
「那是因為我還不瞭解,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百心怔怔望向那雙沉痛的眼神,「那我要你的真心……說你把你的心給我。」
「我把我的心給你。」
「我聽見了。」綻開的笑容擠醉她眼底的淚水。
西域鬆了口氣,卻更用力的收緊雙臂,「我們離開這裡。」
☆ ☆ ☆
回到家已經凌晨兩點,西域小心翼翼的將入睡的百心抱下車,沒想到她早已睜開眼睛。
「到家了?」
「嗯。」他依然沒鬆手,直接將她抱到客房的床上。
「留下來。」睡意朦朧的百心勾拉住他胸前的水晶鯨魚項鏈,彷彿看出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她微微一笑,「心都給我了,難道人不能給我。」
「這是單人床——」
「你再逃開的話,我會恨你一輩子。」
「如果我留下,你會愛我一輩子?」
她吃吃笑出聲,「我考慮。」
「顯然我沒有別的選擇。」
「當然沒有。」
他低沉的笑聲震動寬厚結實的胸膛,俯下身輕輕吻住自己渴望已久的柔軟唇瓣,再往下含住她胸前的水晶鯨魚項鏈,再也不去壓抑全身想要她的慾望……
「你——」循序漸進到最後步驟,衝刺穿透的薄膜卻讓他整個人倏地緊住。
「失望嗎?」百心痛得皺眉卻輕笑,「果醬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壞女人?」
「我早該猜到……」他溫柔的放緩動作,完完全全的佔據他的女人。
他早該猜到的,他的果醬只是需要愛,需要很多、很多愛的小情人……
☆ ☆ ☆
睜開雙眼發現身旁空無一人,百心一點也不意外,西域是個工作狂,一定是回S.K.M工作了。
噙著笑意打算繼續睡下去,敏感的嗅覺卻突然聞到不屬於自己氣息的味道。
她詫異的再次睜開眼,終於瞥見床頭擺放的玫瑰花束,上頭的卡片飛揚著西域工整的字跡,清清楚楚的寫著。
這是愛的鮮花和留言,至於愛的早餐,在廚房。
丟下卡片,百心這才聽見廚房裡手忙腳亂的聲響,還有一陣陣的咖啡香味。
她光著腳丫,只裹著一件被單就走到到廚房,果然看見西域背對著她忙得不可開交,桌上還擺了一堆烤焦的土司和煎蛋。
她撿起其中一塊,咬一口就呸呸的吐出來,「好難吃!」
他聞聲轉頭,立刻露出靦腆的笑容,「我已經盡力了,不過這好像不是我的專長。」
她微皺起鼻子,再撿一塊丟進嘴裡,「嗯,這塊還好。」
他笑著從身後抱住她,親吻她的髮際,「別勉強自己,我們到外頭吃。」
「你今天不用——」「上班」兩個字梗在百心喉嚨裡,因為客廳裡播放的幻燈片映入她的眼簾。
又是朱世煌……
西域順著她發怔的眼神望去,「我在做早餐之前放的,忘記關上。」
「朱世煌協會大賽,對你而言真的這麼重要?」
「嗯。」西域露出一臉嚮往的表情,「和朱世煌合作,是每個年輕設計師夢寐以求的事,你看。」
他走上前按下遙控器上的按鍵,「這是他在西雅圖的城市社區,乍看之下沒什麼變化,然而所呈現的東西卻非常豐富,所有的一磚一瓦都超乎設計師能運用的程度。
「我曾帶著朝聖的心情去看這座建築,並常常自我警惕著,」他微笑的轉向百心,「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像朱世煌一樣,做到這樣無懈可擊的地步。」
發覺她那張小臉掠過某種複雜的情緒,而且始終不發一語,西域斂去笑容,「怎麼了?」
百心勉強牽起笑意,「沒什麼,我相信你做得到。」
走近她,他抬起她小小的臉龐,望進美麗猶如琥珀般的眼睛,也看出其中還有不定的隱瞞。
「你昨晚又做惡夢。」
她不在乎的一笑,「習慣了。」
「不能習慣。」他吻住她淺淺的酒窩,「總有一天,我要驅逐你的惡夢。」
「怎麼驅逐?」她的笑意加深。
「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做一件事。」他溫柔的捧著她的臉,「只要漂浮在海面上,我的心情就會沉靜下來。」
「海?」
「嗯,我們現在就去墾丁。」
「墾丁?!」百心不信的瞪大眼,「可是你的工作……」
「管他的!反正李諾也老是把工作丟給我,更何況,」西域咧嘴,「明天就是聖誕夜了!」
☆ ☆ ☆
第一次浮潛的百心簡直玩瘋了。
「我們就睡這裡。」
「什麼?」背著她在沙灘上奔跑的西域腳下顛,兩個人同時摔下來,嘻嘻哈哈的抱成一團。
「我說我們就睡在沙灘上。」百心大笑的抱住他,伸手指著夜空,「看星星也好,做愛也好,聊天也好,就睡在這裡。」
「你瘋了!我們會凍死!」
「傻瓜,凍死之前,我們就先回到車上做愛暖身。」
「這倒是好主意!」
察覺西域邪惡的笑聲,百心臉紅的尖叫,想逃脫卻已來不及,嬌小的身軀早被他大笑的扛起,當真回到停放在不遠處的吉普車上。
「你來真的?」百心吃吃笑的看著他餓狼撲虎的模樣,直到發現那雙眼睛裡的笑意褪去,換成深情無比的溫柔眼神。
大手更輕柔的摸著她的小臉,「在這裡做會不舒服的,我不想再弄痛你。」
百心笑著握住他的手,「知道嗎?浮在海面上的時候,我的心情真的好平靜,過去只有看著氣球飛上天空,我的心情才會覺得好一點。」
「為什麼?」
「因為八歲那年的我一直想著,如果我媽咪也像氣球一樣會往上飄就好了,那她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