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夫替柴可人看診時,香兒雙眼不時地往門外瞧。
「小容,島主呢?」
小容搖搖頭,「我問了左護衛,他說島主下令今天任何人都不準打擾他。」
「啊……那島主一定在那個地方。」香兒立刻猜想獨孤殘生的去處,見小容點頭,她明白自己猜對了。可是猜對了又如何?島主已說不準人打擾,更何況他又身處在他們所不能踏入的「禁地」中。
大夫謹慎地診視,最後呼了口氣,暗算慶幸夫人只是普通的發燒,之後便要小容和他一同回去拿藥。
香兒擰了條濕毛巾,擦拭柴可人滾燙的臉頰,接著像發現什麼似的仔細觀察柴可人。她晃了晃腦袋,這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麼當夫人的臉色越紅時,她朱紅的唇瓣卻越淡,好似唇上的紅艷在她痛苦的容顏散了開來……
※★★★※★★★※
誰……誰來救我?
身體……好痛……
喉嚨被烈火燒著,聲音……我的聲音不見了……
血!
好多血……
止不住……眼前儘是一片鮮紅——
那是……我的血?
不……不要……
夢。
這是夢……這絕對是一場惡夢!
不要離開我……
求……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
「唔……」
晴朗的天氣似乎無法讓所有人感到快樂。
拓兒嘟著嘴,發出了煩悶的聲響。百般無聊地坐在屋前的階梯上,抬頭看看天空,低著看石板,向右看看花盆,往左看看石頭,這些舉動,他不知已重複了幾遍。
「唉……」他手支著下巴,深深地歎了口氣。
「小小年紀,學人家歎什麼氣。」左琦不滿的聲音驀地從他身後響起。
拓兒轉過頭,見到來人後,一掃適才鬱悶,揚開了笑臉,「左叔叔。」
在柴可人及拓兒被帶回掛月島後,獨孤殘生便把拓兒交給左琦,隨他處置。左琦因心喜拓兒這孩子,於是便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家中,不僅看管方便,還有人可隨時照料他的生活。
「嗯。」左琦揉了揉拓兒的頭髮後,便在他身旁坐下。
「左叔叔……」
聽著拓兒略顯哀憐的語調,左琦心下明白他接下來要問什麼。
「左叔叔,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見我娘?」
果然沒錯。左琦在心中歎道。這個問題,他已經被問了七天了。
「得等島主同意才行。」
「等到他同意,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拓兒埋怨道。
左琦但笑不語。
「對了,左叔叔。」
「嗯?」
「我娘還好吧?」拓兒關心地問。
「她……」
見他遲疑,拓兒拉著他的衣服緊張地問:「我娘是不是生病了?」
「嗯,她大概是來這裡時受了風寒,發了兩天高燒,聽說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拓兒難過得眼睛都紅了,「伯伯要我好好照顧娘,不可以讓娘生病的……」
伯伯?左琦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見娘……左叔叔,你帶我去見她好不好?」
左琦無法答應他。
「左叔叔,我娘沒看見我,一定也會很擔心的。你帶我去見她,好不好嘛?」拓兒哀求著。
左琦見狀,心頭著實不忍,他輕聲道:「拓兒,你娘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這裡。」
「啊?」拓兒愣了好一會兒,忽地,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他忍不住失聲哭叫:「娘——拓兒在這裡呀……娘——」
※★★★※★★★※
拓兒?
柴可人從睡夢中驚醒。她坐起身,環視著四周,心頭納悶著。
剛才,她好像聽到了拓兒的聲音。是她在做夢嗎?還是……
她費力地下了床,雙腳因多日未常走動而有些虛軟,才經過花廳,踏到門外,就已經累得輕喘。
屋外是一在片鋪著石板的空地,左右兩旁另有兩排房舍,正對面則是一道有著圓形拱門的灰色石牆,正好將空地圍成四方形。空地的四個角落各擺著一個大盆景,房門左方的盆景旁則有一張石桌和幾排石椅。
幾日未見陽光,讓她一時間頭暈目眩,於是她緩慢地下了門前階梯,一手扶著門廓的欄杆,慢慢走到石椅上坐下,背靠著欄杆,合眼歇息。
一陣風吹過,她猛地身子一顫,雙臂寒毛豎起,驅寒似的撫了撫手臂,然後舉手拂開覆在臉上被風吹亂的頭髮,隨即像感應到什麼,她將視線移向了拱門——
一道孤拔的身影瞬間攫住了她的心神。
獨孤殘生不知何時站在拱門邊,遙望著她。
青……
柴可人想喊他,喉嚨卻痛得發不出聲音,只能以熾熱的目光看著她日思夜念的丈夫。
然獨孤殘生這時卻冷漠地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柴可人見狀急忙追上前,但虛弱的身子哪能堪她如此動作,才來到拱門邊,她便已累得直喘氣,胸口急遽的心跳讓她難受地跪在地上。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上的汗珠也一滴滴地滲了出來。
她匆忙地看了眼獨孤殘生離去的方向,卻早沒了他的身影,一抹哀傷不由得在心頭泛開……
為何就這樣轉身離去?
那一晚餵她湯藥時的溫柔,她猶記在心底,可是,自那晚後,她就沒再見過他了。
從小容、香兒的口中,她得知這裡是他的住所,更知道自己正佔據著他的房間;只是,他沒再回過房,小容她們也不告訴她他在何處。
既然會將她從牢房帶到他的住處,就足以讓她肯定他對她仍有感情。可是他這般避不見面,教她怎麼解釋他對她的誤會?
想到這兒,她頓感無力,頹喪地在心中歎氣……
驀地,她無聲驚叫!
某樣東西毫無預警地從她背後覆上,嚇得她僵直了身子。微斜著視線探索,她才發現是件男人的外衣。她猛地回過頭,卻見早已離去的獨孤殘生,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
柴可人面露笑容,忘情地出聲喚他,卻連「呀呀」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她不禁對此情況感到懊惱。
「不能說話倒好,省得我聽了心煩。」獨孤殘生冷冷地說。
他的話傷了她,也激起了她些微怒意。
「回房裡去。」他下了命令。
本來跪在地上的柴可人,這時卻賭氣地往地上一坐,咬著下唇,仰起頭,一臉無畏地瞪視他。
獨孤殘生微抬了下眉,眼中快速閃逝過某種情緒,隨即似笑非笑地道:「這麼不聽話?」
柴可人沒有任何動作,仍是瞪著一雙水靈般的大眼。
獨孤殘生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淡淡笑意,沒再多說什麼,便彎腰抱起她,往他房間的方向走去。
柴可人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著,原本沒有血色的臉頰染上了一片紅霞。先前的不悅情緒早已散去,此刻她什麼都不想,只是癡癡地看著他。
察覺她熾熱的眸光,抱著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緊,柴可人更是伸臂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間,熟悉的氣息讓她心中充塞著一股滿足及懷念。
進了臥房,獨孤殘生將她放到床上後,本欲轉身離去,但卻被她的雙手扣住了脖子,脫不了身。
「把手拿開。」他只是命令著。
柴可人搖頭,更加死命地圈緊他。
「你到底想怎樣?」他沉聲問。
又是搖頭。
其實,要掙脫她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尤其她才剛病癒,力氣小得如同一隻貓。只是他又不由得提醒自己,掙脫的舉動可能一不小心就會傷她……雖不願承認,但他確實不喜歡見她受傷。那日怒急之餘傷了她的手腕,雖然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但每回見到,他總忍不住自責。
不明白,對一個背叛他的人,他何必如此為她掛懷?
輕歎一聲,他無奈地在她身旁坐下,不順的姿勢,讓他逼不得已只好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像是滿意了他的表現,柴可人這時才放鬆了雙臂,靜靜地依偎著他。
真是作弄人,明明心裡頭有千言萬語想告訴他,奈何此時的她卻出不了聲,只能硬將話語往肚裡吞……
心思飄到幾日前與索情的談話,從他的話中,她知道這八年來,青過得有多痛苦。八年前漂回島上時,他曾因失血過多,傷重難愈,整整昏迷了兩個月。醒來後,不僅要面對失去她的痛苦,更得要面臨生活上的所有不便。
昏迷過久,他氣血、力量虛弱得比一個小娃兒還不如。他無法親手料理生活上的一切,無法下床走路,無法自己進食,更別說是沐浴更衣之類等事。生活起居都得假手於他人,這樣的情況令他大受打擊,更曾絕望地封閉自己。
當他聽索情所訴,她難過得揪疼了心,淚水直流,而此時再想起,她仍是這般感受……
察覺那雙纖細的手臂漸漸收緊,獨孤殘生一凝神,隨即明白她身體此刻的顫抖代表什麼。他警告自己——不聞、不問、不想、不理。嚴厲地警告自己。
只是,當她溢出一聲低沉的嗚鳴時,他認了。
獨孤殘生挫敗地歎了口氣,摟緊她,輕拍著她的背,試圖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