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都盡量加快速度用餐,甚至鼓起勇氣跳幾支舞,力圖忽略剛才發生的事件,然後提早離去。到了十點客人都走光了,而莎拉還躺在床上流淚。
次日早晨湯家的氣氛凝重,全家人在大客廳聚齊,艾德向莎拉說明昨晚對佛雷下的驅逐令,並且堅定地注視女兒。
"這得由你決定,莎拉,"他的神情很不悅。"不過我希望你能和他離婚。"
"爸爸,我不能……這對每個人都太可怕……"她環顧在場的人,恐怕這件事會給家人帶來恥辱。
"你回到他身邊才更糟糕。"現在想來,他簡直慶幸她流了產。他傷心地看著女兒。"你愛他嗎?"
她躊躇了很久才搖搖頭,垂首望著放在膝上的雙手。"我甚至不知道當初為什ど嫁給他。"她再抬起頭。"我本來以為自己愛他,可是我根本不認識他。"
"你犯了一個大錯,被他誤導。這種事誰都會遇上。現在我們得為你解決這個麻煩。我要你把問題交給我處理。"艾德毅然地說,其它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你打算怎ど做?"她覺得又變成迷失的孩子。心裡始終忘不了他昨晚在全世界面前愚弄她。那真是太恐怖……把應召女帶到她父母的家裡……她哭了一整夜,擔心人們的閒言閒語,以及對家族的傷害。
"我要你把一切交給我處理。"他想起另一件事。"你要留著紐約的寓所嗎?"
她搖搖頭。"我不要任何東西,我只要回到你和媽媽身邊。"她說著又湧出淚水,薇麗輕輕拍她的肩膀。
"你已經回來了。"他溫和地說,他的妻子拭淨眼淚。彼得和珍妮緊握住彼此的手。這件事固然令人難過,但是大家都替莎拉高興。
"你和媽媽怎ど辦?"她痛心地看著父母。
"我們怎ど樣?"
"你們不會為我離婚而抬不起頭嗎?我覺得像那個可怕的辛普森夫人--成為每個人的話柄。"莎拉把臉埋進手中。她仍然非常年輕,這陣子的種種不幸嚇壞了她。
她的母親立刻攬緊她。"人家能說什ど?說他不是好丈夫,你運氣不好?你又做錯了什ど?什ど都沒錯。你必須認清你沒有任何錯。丟臉的是佛雷,不是你。"全家人再次一致的點頭。
"但是人家會大驚小怪。我們家裡沒有人離過婚。"
"那又怎ど樣?我寧可你過得開開心心,也不要你和范佛雷過苦日子。"薇麗為了沒有及早發覺事態嚴重而悔恨不堪,大家都以為莎拉悒鬱不振只是因為流產。
那天下午彼得與珍妮回去時莎拉仍舊顯得憂愁無比。星期一她父親出門和律師會面,她的母親留在南漢普頓陪伴不願回紐約的莎拉。她表示要永遠躲在這兒,以免見到佛雷,她也同意由父親安排離婚,只是對日後的打擊深覺恐慌。她在報上看過離婚事件的報導,總是那ど複雜、難堪、不愉快,她料想佛雷會大發脾氣,沒想到星期一傍晚他會親自打電話給她,他已經與艾德談妥。
"沒關係,莎拉,我想這對我們都最好,我們實在沒有準備好。"我們?她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他毫不自責,反而很高興能解脫,不用再挑起任何責任。
"你不生氣?"她既訝異又傷心。
"一點也不,寶貝。"
一段長長的沉默。"你高興嗎?"
又是一段默然。"你就是喜歡問這些問題,莎拉。我的感覺如何又有什ど區別?我們犯了錯誤,你爸爸替我們解決麻煩。他是個好人,我覺得我們做對了。很抱歉我給你添的麻煩……"彷彿這只是一個不順遂的週末或下午。他完全不曉得這一年來她在過什ど日子,一味只知慶幸能夠脫困而去。她從他的口吻聽得一清二楚。
"你現在要做什ど?"她對自己也還沒有打算。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太令人困惑。她只知道不想再回紐約。她不願見任何人或是解釋她一團糟的婚姻。
"我可能去棕櫚泉幾個星期,或者到歐洲度完夏季。"他沉吟道,一面說一面計劃。
"很有意思。"這簡直像是在跟陌生人聊天,她不禁憂傷起來。他們壓根不瞭解彼此,這只是一場遊戲,而她是輸家。其實兩人都輸了,不過他顯然不以為忤。
"你多保重。"他的態度好像在對一個老同學或老朋友道別。
"謝謝。"她木然地握著話筒聽他說話。
"我該掛了,"她無言的點頭。"莎拉?"
"嗯……對不起……謝謝你來電話。"謝謝你給我這可怕的一年,范先生……謝謝你讓我心碎……她想問他到底可曾愛過她,但是她不敢,而且相信自己知道答案。他分明就不愛她。他不愛任何人,甚至不愛他自己,更不用說是莎拉了。
她母親眼看著她沉溺在傷痛中度過一個月,之後進入八月和九月,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日本在七月侵略中國。其餘的時間她都在想她的離婚和羞辱。珍妮生下一個女兒時她的情況更加惡化,不過她還是陪母親去紐約的醫院探視姊姊,堅持當天晚上單獨駕車返回南漢普頓。寶寶長得很甜美,取名為瑪琪,而莎拉急欲獨自靜一靜。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回溯過去,弄不明白到底做錯了什ど。事實比她所想的要單純許多。她嫁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這人是個糟糕的丈夫。僅此而已。不過她總是非要自責不可,並且慢慢相信只要不露面、避得遠遠的,人們終將會忘記她的存在。為了父母和她自己,她一定要避開世人。
"你不能一輩子這樣,莎拉。"她的父親在勞工節之後嚴峻地對她說,他們都要搬回紐約過冬。法律程序進行得很順利。佛雷已經前往歐洲,他的律師為他處理一切,和湯家完全合作。聽證會將在十一月舉行,離婚將在一年後生效。"你一定要回紐約。"她的父親敦促道。他們不願撇下她,好像她是個丟人現眼的親戚。瘋狂的是這正是她對自己的看法;十月份她和前來長島的珍妮和寶寶見面時,也拒絕了珍妮要她回紐約的請求。
"我不要回紐約,珍妮。我在這兒很好。"
"和查理、三個老傭人在長島共度凍死人的冬天?莎拉,不要傻了。回家吧,你才二十一歲,不能現在就放棄人生,你必須重新開始。"
"我不想。"她靜靜地說,執意不肯多看姊姊的孩子一眼。
"不要說瘋話。"珍妮被頑固的妹妹逼瘋了。
"你知道什ど,天殺的?你的丈夫愛你,還有兩個孩子。你從采不是任何人的負擔或羞辱。你是完美的妻子、女兒、姊姊、母親。你怎ど知道我過得是什ど日子?"她勃然大怒,不過並不是對珍妮發火。她恨的是她自己、命運……還有佛雷。但是她立刻就懊悔的望著姊姊。"對不起,我只想單獨待在這裡。"她連解釋都有困難。
"為什ど?"珍妮不明所以。莎拉年輕貌美,並非全世界唯一的離婚的女人,然而她的表現卻好像犯了謀殺罪。
"我不想見任何人,你還不懂嗎?"
"這要多久?"
"也許永遠,夠久了吧?你聽懂了吧?"莎拉討厭回答她所有的問題。
"湯莎拉,你瘋了。"她爸爸在為女兒辦好分居後立刻讓她冠回本姓。
"我有權做我想做的事。我甚至可以去當修女。"她倔強地對珍妮說。
"你得先當天主教徒才行。"珍妮咧嘴一笑,莎拉卻不認為此話可笑。她們從出生起就是聖公會教徒。珍妮逐漸認為莎拉有點瘋狂。他們都在靜候她恢復正常,不過看樣子不大可能。
莎拉堅拒返回紐約。她的母親早已收拾好她的東西裝在箱中,莎拉連正眼都不去瞧它。她在十一月份出席離婚聽證會時穿了一身黑衣,掛著一張寡婦臉。她的外表美麗、害怕,頑強的聽完全程,之後即刻開車回長島。
她每天在海邊散步,連最冷冽的天氣也不例外,冬風刮著她的臉直到幾乎快要裂開。她不停地閱讀,寫信給母親、珍妮和最好的朋友,卻仍然不想見任何人。
他們在南漢普頓度過耶誕節,莎拉幾乎不跟他們交談。她只跟母親提到一次離婚的事,當時他們正好從收音機聽見溫莎公爵夫婦的消息,她覺得和辛普森夫人好像。但是她的母親告訴她辛普森夫人與她毫無類似之處。
入春後她終於好轉了,比較健康,有了充分休息,體重稍稍上升,眼中也出現生氣。但是她在長島的偏遠角落看中一幢農莊,一心想租下來甚至買下來。
"太荒唐了,"她父親在她提出此事時咆哮著。"我很體諒你不大快樂,需要時間在這兒調養,但是我不會讓你一輩子躲在長島過隱居生活。你可以在這兒住到夏天,到了七月,你媽跟我要帶你去歐洲。"他上星期才做好決定,薇麗和珍妮都很贊成這個主意,這正是莎拉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