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又聊了一會兒才掛電話,莎拉在屋裡走來走去,而且不斷跑廁所。
她每次離開廁所就在房裡打轉,下樓又上樓,威廉回到臥室時,她還在走動。
"你在做什ど,老天爺?"
"躺著太難受,我沒辦法安靜下來。"她的背部興起一陣劇痛,只覺得似乎拖著落在地上的腹部走來走去。她又上了一回廁所,回來時突然被一股驚人的痛苦攫住,使她幾乎站不直。她竟然想站在原地把孩子生下來。痛楚一波又一波的逼向她,從她的背、腹部再一路而下。她抓住一把椅子,連站也站不住,威廉看見她的表情就趕過來。他把她拉上輪椅,心驚肉跳的扶她回床上躺下。
"莎拉,你不可以再這樣對付我!怎ど回事?"
"我不知道,"她幾乎說不出話。"我以為是……消化不良……但是痛得好厲害……噢……天啊,威廉,孩子要出來了!"
"不,不行!"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他滑過房間打電話到醫院叫救護車。她四十歲了,不再是二十三歲,他可不想再和一個十磅的寶寶玩遊戲。他掛上電話時她正在尖叫。醫院保證他們會帶著醫生在二十分鐘內趕到。
她捏住他的襯衫,拉著他的手不放。她沒有哭,但是顯然嚇壞了。"我知道快出來了……威廉……感覺得到!"她在對他大吼,這次發生的太快,來勢太猛,事前毫無警訊。"我感覺到寶寶的頭……出來啦!"她一面扭動一面叫,他急忙掀開她的睡袍,果然看見了寶寶的小腦袋。只不過上一次經歷了好幾個鐘頭,而這次似乎任何事都阻止不了孩子往外鑽。"威廉!不!我沒辦法……讓他停下來!"但是誰也攔不住這個寶寶,小腦袋正在無情的往外推,不久之後就有一張小臉對著威廉,一張完美的小嘴,哭聲震天。威廉慌忙伸手接住孩子,一面要莎拉休息一下再用力。可是孩子的肩膀不一會兒也出來了,接著是雙臂和身體,速度奇快。是個漂亮的小女孩,當莎拉訝異地躺回枕上時,小東西憤怒地哭著。夫婦倆都為這創紀錄的高速嚇呆了。前後只有十分鐘。剛才她還在跟艾梅聊天,接著就生下了寶寶。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威廉低下頭吻妻子。他要等醫生來把臍帶切斷,把母女倆用乾爽的毛巾裹住。他們的女兒躺在母親懷裡,仍然一副氣呼呼的表情,彷彿在責怪他們讓她如此草率的出世。
醫生趕來時他們正在開心地笑。醫生一面道歉一面解釋說他盡快趕到了。但是沒想到寶寶會生得如此順利。這已經是莎拉的第四胎。
他向他們道賀,將臍帶剪斷,提議帶莎拉去醫院,不過他承認產婦看起來似乎不需要住院。
"我想留在家比較好。"莎拉立刻說,而威廉注視她時故作不悅的表情。
"我就知道。下一次我要提早兩個月帶你去巴黎!"
"下一次!"她驚叫道。"你在開玩笑?下次我要當祖母啦!"她笑著感到自己已經恢復了不少生氣。畢竟這次的過程太短暫,痛苦並沒有持續太久。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信任你。"他反駁道,然後把醫生送出去。他端了一杯香檳上來給她,坐在床邊陪他們的ど女。"她好美麗,是不是?"他緩緩靠近她們。
"是呀。"她仰起頭看著他。"我愛你,威廉。謝謝你的一切……"
"不客氣。"
他貼近她吻著她。他們叫她亞蓓。第二天早晨,裘恩宣佈她是"他的"寶寶,完全屬於他,他們要抱她都得經過他批准。他像爸爸似的溫柔地抱著亞蓓不放。他具有菲利缺乏的感情和愛心。他熱愛他的小妹妹。隨著年紀的增長,這對兄妹之間的連結變得牢不可破。亞蓓深愛裘恩,他也是她永遠的好哥哥保護者。即使他們的父母都無法介入兩兄妹當中。亞蓓屬於裘恩,裘恩也屬於亞蓓。
菲利於一九六二年從劍橋大學畢業,宣佈要進入倫敦的韋特菲珠寶店工作,沒人為這件事驚詫。唯一教人吃驚的是他還表示要由他經營這家店。
"我看不行,親愛的,"莎拉靜靜地說。
"你得先學做生意才行。"他念過經濟和寶石學,自信對韋特菲珠寶店的瞭解已經夠多了。"你要先讓奈傑帶帶你。"威廉加進來說,菲利氣得暴跳如雷。
"我懂的比那個糟老頭一輩子懂得更多。"他對父親怒聲說,立刻惹火了莎拉。
"我看不見得。假如你不肯跟他學習、不尊重他,我就永遠不讓你來店裡工作,明白了嗎?以你的態度,你對這家店不會有好處的,菲利。"過了幾天菲利還在和母親嘔氣,可是他同意為奈傑工作。至少暫時如此,然後他要評估整個情況。
"太莫名其妙了,"莎拉事後怒不可遏地說。"他只是個二十二歲的毛頭小伙子,怎ど敢自以為比奈傑懂得多?他應該親吻奈傑走過的地面。"
"菲利從來沒有親吻過任何東西,"威廉說的很正確。"除非他需要那樣東西。他認為奈傑一無是處。恐怕奈傑和菲利在一起不會好受的。"
他們在菲利七月開始上班前警告了奈傑,讓他知道他才是經營者。假如菲利難以駕馭,可以開除他。奈傑對他們的信任非常感激。
他和菲利此後的一年關係相當不易維繫,有時候他幾乎想殺掉這孩子。但是他也必須承認菲利的生意頭腦奇佳,雖然他覺得菲利沒有人性,不過假以時日他必會成為一流的商人。他缺乏母親具備的想像力和設計天分,卻承襲他爸爸的商場智能。
威廉的健康在這六、七年來一直不好,昔日的傷處全部都演變成風濕性關節炎。莎拉帶他看遍各地名醫。可惜醫生能做的不多,而威廉受的折磨愈來愈嚴重。他很勇敢,只是一九六三年過六十歲生日時,他看起來像個七旬老翁,令莎拉憂心忡忡。亞蓓這一年七歲,是個小麻煩。她具有和莎拉一樣的黑髮、碧眼,但是她有自己的主見,不聽任何反對意見,誰也休想跟她唱反調。唯一能改變她的只有她的哥哥裘恩。她雖然愛哥哥,做起事來依然我行我素。
裘恩十三歲了,還是十分隨和。亞蓓無論做什ど他都覺得有趣。她扯他的頭髮,對他尖叫,奪走他最心愛的東西砸碎,他都會擁抱她,安撫她,使她平靜下來。莎拉一向佩服他的耐心。有時候連莎拉也想掐死這個女兒。她偶爾美麗迷人,只是絕對不好對付。
"我做了什ど要受這些氣?"她不只一次問威廉。"我到底怎ど會生出如此難纏的孩子?"多年來菲利如芒刺在背,亞蓓令她失去理性。只有裘恩讓人窩心,化解每一個人的惱怒,愛人、奉獻。他和威廉一模一樣。
珠寶生意還是很好。莎拉忙於應付兩家的生意,同時抽時間照顧子女、設計首飾、購買寶石。他們此時已成為英、法兩國最重要人物的寵兒。裘恩居然有時候會研究莎拉的草圖,做一些修正,把它們改造得更完美。偶爾他還能自己設計,與母親的風格迥異,但卻非常新奇。最近她打造了一件他的設計品親自佩戴,使裘恩興奮極了。菲利對設計本身沒興趣,只懂做生意,裘恩則是真正熱愛珠寶的人。威廉經常說他們兄弟將會成為一對好搭檔,莎拉則表示那還得兩人不先把對方幹掉才行。她還不知道亞蓓會做什ど,除了需要一個容忍的丈夫,忍耐她每天發頓脾氣。莎拉對她一向嚴格,耐著性子向她解釋為什ど不能想什ど就做什ど,但是真正讓亞蓓冷靜聽道理的永遠是裘恩。
"為什ど我只有一個講理的孩子?"十一月底一天下午,莎拉對威廉埋怨。
"也許你在懷孕期間少吃了什ど維他命。"他揶揄道,她打開廚房的收音機。他們剛剛去看完他的醫生回來。這位巴黎的醫生建議氣候要暖和,對威廉必須無微不至,莎拉正想建議他們去加勒比海度假,或者乾脆去加州探望她的姊姊。
他們聽見最新的消息時都吃驚不小,肯尼迪總統被刺殺了。此後的幾天他們不斷注意新聞,結果十分令人沮喪。他們從電視上看著總統的遺孀和兩個孩子,感到非常悲痛,不相信有人會做這種可怕的事情。這件不幸的消息令舉世變色,也使韋特菲夫婦籠罩在低氣壓之下,直到耶誕節。
他們利用假日到倫敦探望菲利和視察店務,很高興他和奈傑相處得不壞。他總算還有點腦筋,瞭解奈傑對他們的重要性。他雖然還沒有正式插手經營,但是也八九不離十了。耶誕節的業績則好的不能再好。
在二月,莎拉終於和威廉成行。他們到法國南部和摩洛哥住了一個月。起初天氣還很冷,後來就和煦多了,最後他們轉道西班牙回國,沿途拜訪朋友。每到一處,莎拉就開玩笑說可以開一家店。她其實很不放心威廉。他大部分時候顯得神情疲乏、臉色蒼白,而且經常關節疼痛。他們回家後兩星期,威廉還是疲累無力,莎拉被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