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艾梅很滿意。兩人花了一上午時間選貨。這趟是莎拉最後一次來巴黎,目的是生產。現在正值六月底,寶寶的預產期是兩周後。威廉這次死都不願再冒險。早在許多個月以前他就對太太說他不會再扮演接生婆了,她不能再這樣修理他,尤其是他聽說妻子生第二胎時又差一點難產。
"可是我希望寶寶在這裡出生。"她在他們離開莫斯堡時抱怨說,但是威廉根本不理睬她。
他們住進今年春天才找到的一幢巴黎的公寓。有三間臥室、兩間傭人房、一間客廳、書房、餐廳及廚房。莎拉居然親自將它裝潢好。從他們的主臥室可以看見美麗的河流。
這幢房子也接近珠寶店,這正是莎拉中意之處,當然它還靠近莎拉喜歡的一些商店。這一次他們帶著菲利住進來,他為了不能待在莫斯堡或韋特菲堡而大怒,表示困在巴黎太無趣。莎拉為他雇了一位年輕的男教師,帶他去羅浮宮、艾菲爾鐵塔、動物園等母親無法陪他同行的地方。自從菲利回家到現在,兩星期以來,她幾乎無法動彈。胎兒似乎完全佔據了她的活動空間。
菲利對這一點也十分惱火。他們在他放春假時告訴他新生兒即將出生的事,他慌亂而恐懼地望著父母。後來莎拉竟然聽見菲利對艾梅說他覺得這好噁心。
菲利與艾梅非常親密,喜歡到店裡找她,欣賞珠寶。這天下午莎拉將他送到店裡,自己去辦一點事情。他承認有些首飾很好看,艾梅則告訴他寶寶也會很好看,可是他表示寶寶是愚昧的東西,除了依蘭以外,只有她不一樣,他傷感的說完。
"你以前可不愚昧,"艾梅和他在辦公室喝熱巧克力、吃點心時對他說。"你是個了不起的好孩子。"艾梅很希望能夠軟化他。他變得日益冷漠,一絲不苟。"你妹妹也一樣。"她提起依蘭時菲利臉上掠過一種表情,她決定換個話題。"也許這次會生一個小女孩。"
"我討厭女孩……"接著他認為不宜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除了你。"他又說了更令她驚異的話。"你將來嫁給我好嗎?我是說,如果到時候你還沒有結婚。"他知道她的年紀已經不小。她今年二十八,等到他能夠結婚時她都快要四十了,不過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比他母親還漂亮。母親本來也長得不錯,直到懷了這個愚蠢的寶寶,才變得又胖又醜。艾梅告訴他他這種想法似乎太幼稚了,他不該嫉妒寶寶,應該感到興奮,因為他就要當哥哥了。他一點都不高興,艾梅看得出他非常憤怒。
"我也很願意嫁給你,菲利。這是不是代表我們訂婚了?"她對他粲然一笑,再遞給他一份點心。
"大概吧。可是我不能替你買戒指。爸爸從來不給我一點錢。"
"沒關係。我可以向店裡借一個戒指。"
他點點頭,看著她案上的東西,繼續說出令艾梅、也會令他母親詫異的話。
"我希望將來能和你一起工作,艾梅……等我們結婚以後。"
"是嗎?"她感到很有趣,便挖苦道:"我以為你想住在英國。"也許他發現法國並沒有那ど壞,她暗忖。
"我們可以在倫敦開一家店,那樣就行了。"
"這個得找機會跟你的爸媽說。"她說著放下杯子,莎拉也正巧這時候走進來,身材驚人,不過依然美麗。
"告訴我什ど?"莎拉坐下來,在艾梅看來她似乎極端不舒服,她會盡一切努力避免懷孕生產的。莎拉的生產過程已經使她倒足胃口,知道她不會要孩子。她不明白莎拉怎ど辦得到。
"菲利想在倫敦開店。韋特菲珠寶店。"艾梅驕傲地說,並且相信菲利不會願意母親知道他們訂婚之事,於是沒有再說其它的話。
"這倒是個好主意。"她對他笑笑。"你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我不知道再開一家還能不能活命。"一年前,從他們開幕至今,她實在累壞了。
"我們得等菲利長大以後再去管理它。"
"我會的。"菲利頑強的神情是莎拉再熟悉不過的。她要帶兒子離開了,他只好吻吻艾梅的臉頰,再捏一下她的手,暗示他們已訂婚。
他們到公園散步,他比平時健談,談起艾梅、珠寶店、伊頓中學和韋特菲堡。他耐心的陪莎拉慢慢走,替她難過,因為她現在隨時都顯得舉步維艱。
威廉在寓所等他們回來,然後去菲利最喜歡的餐館吃飯。此後的兩周,莎拉把時間全部留給兒子,因為她知道寶寶出生後就沒那ど空閒了。他們計劃孩子出世後立即回莫斯堡,醫生認為她可以出遠門。醫院甚至請她提早一周住進去待產,她一口回絕了,告訴威廉在美國沒有人這樣。在法國,有錢人會在預產期的前一周甚至兩周,先住進醫院接受周全的呵護,產後再住院兩周。而莎拉是不會住在醫院裡無事可做的,無論這種風氣有多ど流行。
他們每天到店裡幫忙,菲利對一隻新到的翡翠手鐲極為欣賞,一天下午艾梅則告訴他們,今早店裡一口氣賣出兩枚巨大的戒指。更驚人的是其中之一的買主是馬吉亞--她的情郎。他是為她買的,在購買時卻佯稱要送給他的妻子,還不斷捉弄她。當艾梅愈來愈生氣之後,他才掏出戒指為她戴上。莎拉看著艾梅的手指不覺挑起眉毛。
"這是不是有什ど重大意義?"莎拉問,心裡早清楚這人在其它珠寶店買過多少東西送妻子和別的女人。
"只不過我多了一個新戒指。"艾梅踏實地說。她從不存幻想。不過她有不少很有趣的客人。許多男士來這裡買珠寶送給太太或情婦。他們的生活複雜,但是都知道艾梅的信譽卓著。
這天下午韋特菲全家人回家後,菲利和他的老師去看電影。這名年輕人是大學生,精通英、法語,幸好菲利喜歡他。
此時正值七月,巴黎的暑氣令人難耐。韋特菲夫婦已經來這裡兩星期了,莎拉急欲回家。城堡在一年當中就屬這時候景色最美。將夏季浪費在巴黎簡直太可惜了。
"我可不認為這是浪費,"威廉笑瞇瞇地看看妻子,她裹在特大號的粉色緞質睡衣中,躺在床上,活像一條碩大無朋的擱淺鯨魚。"你穿著那件東西不熱嗎?"他光是看著她就不舒服。"何不把它脫掉?"
"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的樣子反胃。"她說這話時他緩緩移到床邊。
"你的任何事情都不會使我反胃。"他有點遺憾這一次她生產時不能就近陪在她身旁。有了現代化的診所和醫生,他變成局外人,不過堅持這些的也是威廉,因為這樣才安全。
這天晚上她睡得很沉,當他終於忘卻高熱睡熟後,她在清晨四點叫醒他,因為陣痛開始了。他連忙喚女僕來幫她,由他送她去奈維立診所。在短短的車程中,莎拉對威廉沒說什ど話,疼痛已經相當嚴重,護士把莎拉送入產房後,威廉緊張的等到中午,深怕和頭一胎一樣有麻煩。醫院保證會給她麻醉劑止痛,一切都以最科學的方式進行,萬無一失。結果莎拉生了一個九磅多的寶寶。直到下午一點半,醫生才掛著笑容出現,一副氣定神閒狀。
"您添了一位漂亮的公子,大人。"
"我太太呢?"威廉不放心極了。
"她很辛苦,"醫生的面容稍微凝重了幾分。"不過過程順利。再過幾分鐘,您就可以去看她了。"威廉見到莎拉時,她蓋在白被單下,臉色蒼白、神智不清,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以及置身此地的理由。她不斷告訴他今天下午得去店裡,而且不能忘了通知菲利。
"我知道,親愛的……沒事了。"他在她身邊守了幾個鐘頭,她四點半左右醒來,看看他又看看四周,一臉困惑。他靠她近一些告訴她寶寶的事。威廉至今尚未看過新生兒,只從護士口中得知孩子很可愛。他重達九磅十四盎司,幾乎和菲利一樣大,威廉從她的氣色即知生產又是極端辛苦。
"他在哪裡?"她環顧著周圍問。
"在育嬰室,待會兒他們會送他進來。他們要你先睡一覺。"他吻著她。"是不是又很痛苦?"
"好奇怪的感覺……"她握著他的手,彷彿還在夢中,無法集中注意力。"他們一直讓我麻醉,弄得我好噁心,頭暈目眩,好像一切都離我很遙遠似的。我還是痛,可是卻說不出來。"
"也許他們正希望這樣子。"至少這次母子都平安,沒有發生任何可怕的異狀。
"我還是喜歡你接生。"她說,這種住院生產的滋味太古怪、陌生,而且他們連嬰兒都還沒有讓她看過。
"謝謝你,但是我不想再當蒙古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