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你說得對。"
"我當然是對的。我會在耶誕節之前回來。"他逐漸認為她留在法國也好,因為英國的氣氛太可怕。相形之下,這裡簡直太平靜了,似乎沒有任何狀況發生,只除了放眼四周不見年輕的男人。
他們最後一晚相擁睡去後,威廉在孩子哭鬧時把她叫醒,她喂完奶,兩人又纏綿許久。到了清晨,威廉才很勉強的離開床。
"我會很快就回來,吾愛。"他離去前向她保證,而這次的分手並沒有像上次那ど淒慘。他看起來健康、安全,不像會遭到什ど危難。
他果真如他所言的在一個月後,也就是耶誕節前兩天回來了。他和她共度耶誕節,並且注意到他以前也見過一種現象,只是不敢太早說出來。
"你變胖了。"他說。她不知道這算是恭維還是不滿。她的腰部、臀部和胸部都比較豐滿。他才離開一個月她的身材就起了變化,他不禁納悶起來。"你是不是又懷孕了?"
"我不知道。"她的態度有些含糊,自己也曾經猜測過。她偶爾會想吐,而且非常愛睡覺。"我看不大可能。"
"我覺得一定是的。"他倏地擔憂起來。他不願意讓她單獨留在這兒,尤其是如果她又懷孕了。這天晚上他想起此事,並且問她願不願意回韋特菲。
"別傻了,威廉,我們又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有了。"不論有沒有懷孕,她都不想離開法國。她要留在這座城堡。直到它完全修復為止,並且在這裡撫養她的孩子。
"你也覺得你懷孕了吧?"
"嗯,可能。"
"你這個狡猾的丫頭!"他當場大樂,並且掏出唯一能送她的一件耶誕禮物,是他母親的一隻漂亮的翡翠手鐲。翡翠中間圍繞著鑽石。這不是她能每天戴的首飾,不過將來等到他不當兵時,他們一起外出就可以展示它了。"你不會為了我沒有送你更多而失望吧!"他很介意未能帶給她其它禮物。他是在韋特菲的保險箱找出這件寶物,徵得母親同意後才帶出來的。
"太糟糕了,"她開玩笑說。"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套修水管的工具。我正想修理去年夏天才裝的該死的這批衛浴設備。"
"我愛你。"他笑著說。她送給他一幅他們在穀倉發現的美麗繪畫,以及一隻她父親的古董表。她為了懷念父親而將它帶來歐洲,現在把它送給威廉,威廉似乎相當喜歡它。
韋特菲夫婦的假期就在整理穀倉和馬廄之間度過,不若溫莎公爵夫婦那ど光鮮,也沒有投入一連串社交活動。
"這可真是慶祝節日的好方式,親愛的。"威廉和莎拉渾身骯髒的站在一起,手上拿著錘子和鏟子。
"我知道,"她咧著嘴笑。"不過想想看完工後這裡會有多ど好看。"他已經不再試圖勸她去韋特菲。她太愛這座古堡,只有在這裡才會自在。
他在除夕這天又離開她,她只能一個人過新年,躺在大床上抱著新生兒。她祈禱今年會更好,所有的男人都能早一點返家。她摟著菲利對他唱搖籃曲。
到了一月,莎拉肯定自己又有了。她在尚柏找到一位老醫生,他證實了這件事,並且告訴她餵奶期間不會懷孕的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她還是感到欣喜無比。菲利的小弟或小妹將在八月降生。艾梅對此事也好興奮,答應會傾全力協助公爵夫人照料第二個孩子。莎拉盼望威廉屆時能夠回家。她並不恐慌,她寫了信通知威廉。威廉回信要她照顧好自己,他會想法子趕回家。然而他卻被調派到諾福克的華頓,加入轟炸指揮部第八十二中隊,他只好寫信告訴妻子說他可能要幾個月後才有回家的機會。他要她七月份搬到巴黎和溫莎夫婦合住,萬一他不能回來,她絕對不可以在古堡單獨生產。
她在三月收到珍妮的信,獲知姊姊又生了一個女兒,名叫海倫。而她竟然覺得和家人隔得好遠,他們好像不再是她最親密的一部分。家信總是遲到很久,信中提及的那些名字她也不再熟悉。這一年半以來,她的生活已經完全和他們分離,似乎距她好遙遠。她的生活中只有兒子、古堡,以及她所關懷的歐洲情勢。
她不錯過任何廣播新聞,看各種報紙,留意各項傳聞。而消息始終不樂觀。只有威廉的來信一再保證他會很快回家。希特勒在一九四○年春季似乎在拖延時間,威廉認為他不會撤退。在美國,人們稱這場戰爭為"假戰",但是在那些被希魔佔領的國家,戰爭可是千真萬確的。
溫莎夫婦在四月底邀請莎拉赴一場晚宴。她並沒有去。她不願把菲利留在古堡,而且她已有五個月身孕,沒有威廉同行並不妥當。她寄了一張措詞禮貌的短箋婉拒邀約。五月初她患了重感冒,十五日這天躺在床上休息,而希特勒在這一日侵入了北海沿岸的低地國家:艾梅急著跑上樓告訴莎拉,莎拉趕到廚房聽廣播,希望能多知道一點消息。
她整個下午都想從廣播當中多獲知一些新聞。第二天她打電話給溫莎夫婦,僕人告訴她他們昨天早晨就前往法國南部的貝瑞茲避難了。
莎拉回到床上躺下,一周後她感染了嚴重的支氣管炎。然後寶寶也被傳染到,她忙著照料他,當她聽到敦克爾克大撤退的新聞時,幾乎不瞭解這是什ど意思。英軍出了什ど問題?怎ど會被迫由法國北部的海口撤退?
當意大利投入戰爭和英法對峙時,莎拉開始張皇失措。消息愈來愈不妙,德國竟揮軍攻打法國,法國人都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莎拉擔心法國會遭到轟炸。她知道威廉的母親和自己的父母八成為她急瘋了,可是她無法和他們聯絡上。她和全世界的訊息都被切斷了,她沒辦法打電話到英國或美國,對外溝通一概不可能。六月四日這一天,她和所有人一起啞然失色的聆聽著可怕的消息。法國政府宣佈巴黎為不設防都市,將自己拱手奉送給德國,德軍一夜之間便開進城,法國就此淪入德國之手。莎拉完全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她瞪著艾梅發愣,這名少女開始啜泣。
"他們會殺掉我們,"她嗚咽道。"我們都會死。"
"不要胡說。"莎拉極力裝出嚴峻的口吻,希望少女沒有看出她的雙手抖得正凶。"他們不會對我們做任何事的。我們是婦孺。說不定他們不會來這兒。艾梅,理智一點……別緊張……"可是她說這話時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威廉是對的,她應該離開法國,而今一切都完了。她太忙於照顧菲利,沒有留意情勢的危急,現在她也無法往南部逃了。她抱著個嬰兒,而且又有七個月身孕。
"夫人,我們怎ど辦?"艾梅說,認為有責任保護他們,因為她答應過威廉。
"什ど事都不用管。"莎拉安然道。"如果他們來了,我們沒有什ど好隱藏的,也沒有東西能給他們。只有花園種的那些東西。我們沒有銀器也沒有珠寶。"她猛然想起威廉送她的翡翠手鐲和幾件她帶在身邊的首飾,包括訂婚鑽戒,以及威廉在兩人第一次過耶誕節時,從巴黎買給她的飾品。這些東西她可以藏起來,必要的話她可以用這些珠寶救急。"我們沒有他們要的東西,艾梅。我們只有兩個女人和一個寶寶。"不過這一晚她還是帶著威廉的槍上床,把它壓在枕頭底下。她將珠寶放在嬰兒房的地板下面,再以釘子不著痕跡的釘好,把歐布松地毯鋪回去。
之後的四天沒有發生任何事。她正在認為他們還是和以往一樣平安,一隊吉普車突如其來的駛進車道,一群德國士兵跳下車朝著她跑來。其中兩人用槍指著她,要她舉起手,但是她抱著菲利,沒辦法舉手。她知道艾梅在清理早餐桌,只好祈禱她撞見他們時不會嚇壞了。
他們喝令她走開,她以顫抖的手抱著兒子站到他們指定的地方,盡量保持從容,以英語對他們說話。
"請問有何貴幹?"她氣度雍容地問,極力模仿威廉貴族式的態度。
他們用德語對她聒噪了一陣,改由一名官階較高的軍人跟她交談。他有一雙憤怒的眼,難看的小嘴,莎拉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這些。
"你是英國人?"
"美國人。"他似乎有點意外,對其它人說了幾句話再轉向她。"這幢房子是誰的?土地和農場呢?"
"是我的。"她堅定地說。"我是韋特菲公爵夫人。"
又是一陣德語交談。他以槍示意她讓開。"我們現在進去。"
她點點頭,他們入內後她聽見廚房傳來一聲尖叫。他們顯然嚇了艾梅一跳,稍後以槍逼迫她出來。她一面哭一面跑向莎拉,莎拉伸臂攬住她。從莎拉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懼意,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公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