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絲毫猶豫,向樽日立刻抱起白雲飛躍進不遠處的檀樓裡。
拿出兩條厚被,緊緊裹住冰冷的身體,生起床榻下的爐火,點亮桌上蠟燭,很快地,室內開始溫暖起來,回頭看了眼床榻上緊閉眼瞼的人兒,向樽日雙拳一握,立刻奔到門外。
「來人!快來人哪!」聲若宏鐘的大喊蓋過雨聲,驚醒苑外沉睡中的每一個人。
奴僕魚貫地快速湧進靜壇苑裡,而黃總管是最先抵達的人。
「爺……爺,發生了什麼——」黃總管面色緊張地推開檀樓的門扉,然而詢問的話語卻凝結在床榻上那張面無血色的面容上。「啊!白公——」
「快去請胡大夫過來!」
「是!小的立刻去辦!」不敢遲疑,才要踏進門檻的腳立刻縮回,轉身就朝後頭接近的人喊道:「快去將胡大夫請來,速度要快!」
「是!」
「熱水,你去燒一桶熱水!快!」前一個奴僕才正要轉身,向樽日就突然出現在黃總管的身邊,捉住隨後而至的婢女命令道。
「爺,白公子怎麼會……會這樣?」待向樽日回了房,沒再吩咐要事後,黃總管才敢開口詢問狀況。
沒有回答,向樽日反倒是語中帶怒的問:「為何今日靜壇苑裡沒有人伺候?」他沒有忽略人都是從苑外湧進的。
雖被向樽日明顯的怒氣嚇得心驚,但黃總管還是強自鎮定的回答:「那是因為白公子說今日一整天要練琴,不要人打擾,所以吩咐小的把苑裡的奴僕全部遣走,還特地交代不准任何人踏進靜壇苑。」
「練琴?」
「是,公子是這麼說的。」黃總管把頭壓得低低地。
他想起那張被推歪且斷了弦的琴,以他的琴藝還需要練嗎?他在隱瞞什麼?
黑眸低垂,凝視著身旁面色依舊慘白的人兒,忍不住心中不斷高張的慌張,向樽日又伸手探了下白雲的鼻息,直到確定他還呼吸著,才敢收回手。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門外驀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喚聲。
「快快快!快把大夫請進來。」黃總管快速地開了門。
「侯爺。」胡大夫就要行禮,卻被向樽日制止。
「免禮,直接診脈,快!」向來沉穩的低沉嗓音裡有著不容忽視的著急,聽得胡大夫也不敢有任何躊躇,立刻向前診脈。
手才觸到白雲的腕間,胡大夫立刻愀然變色,一直靜候在一旁的向樽日見狀,不禁擔心地開口:「如何?」
「亂,全都亂了……」
「什麼意思?」
「侯爺是否還記得我說過這位公子體內有毒?」手裡依舊診著脈,胡大夫的眼睛卻觀察著白雲的臉色。
「我記得。」
觀察一會兒,胡大夫才抬頭回答:「公子是毒發了。」
「怎麼會?他會武功,理應可用內功自行——」
「這次不行,因為除了梵天紅,白公子的體內……其實還有另一種毒哪!當初……是我誤診了!」胡大夫一臉羞愧。
「怎麼可能?那是哪一種毒?」向樽日大駭。
「不曉得,沒見過,請……請侯爺恕罪!」
「沒見過……那能救嗎?」向樽日抱著微渺的希望顫聲問。
「小的無能,請侯爺饒恕。」胡大夫低頭告饒。
「怎麼會……」向樽日幾乎是青白著臉坐回到白雲的身邊,黑眸裡溢著不自覺的心疼看著緊閉雙眼的白雲。
即使床下生了爐火,身上蓋了兩條厚被,可還是不見蒼白的容顏恢復血色。緩緩伸出手撫上雪色的臉頰,指心依然是一片驚人的冰冷。
到底是什麼毒?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他從來不說?
故意遣散所有的奴僕不讓人發現自己毒發,又是為了什麼?
要不是自己突然感應到白雲在呼喚他,他是不是就任由自己昏倒在寒冷的亭閣裡?
沉痛的閉上眼,這幾日的苦惱都不見了,現在心裡發漲的都是疼惜輿心痛,這從來未有的情緒全是因為身旁不再微笑的容顏。
「侯爺……」沉默許久的胡大夫訥訥地開了口,「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向樽日沒說話,只是輕輕頷首來做表示。
「這位公子體內的毒似乎……」語氣遲疑了一會兒,又偷偷抬眸瞧了眼向樽日,胡大夫才又說道:「公子體內的毒似乎跟侯爺體內的毒有些類似。」
「什麼?!」若說白雲體內有兩種毒是個令人吃驚的消息,那現在胡大夫說的話便是一記轟天雷,轟得向樽日臉色大變。
「很像,真的很像哪,脈象雖然亂七八糟,但隱約感覺得到那暗暗浮動的毒,雖然是相反的陰寒,但那脈象……應該沒有錯。」
「怎麼會……怎麼會?」黑眸緊緊地鎮住白雲,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如果胡大夫說的是真的,那逼人發狂的痛苦白雲也暗自嘗過了?他這樣子有多久了?答案他不敢想,只是顫抖地不斷撫著雪白的臉頰。
「到底……你到底是誰?怎麼會……」
「大哥!」房內突然奔進兩抹人影,兩人表情皆是擔心。
「大哥,聽說白雲——」向蕖月首先開口,然而話還沒說完,眼前的景象便說明一切。「天哪!白雲怎麼了?臉色怎麼會這麼……」根本說不出口,因為白雲的臉色幾乎是死人才會有的慘白。
一旁的向槐天也看到了,心中一陣驚駭。看了眼一旁垂首的胡大夫,向槐天知道診脈已有了結果。
「大哥,白雲怎麼了?」雖然不曉得答案,但看向來不太彰顯情緒的大哥表情凝重,向槐天也曉得情況很糟糕。
沉默了一會兒,向樽日才掀起嘴唇,「毒發。」
「毒?不是說可以自行運氣……」向槐天有了向樽日先前的疑問。
「不行,這種毒不行。」愈發確定胡大夫的話,因為就連他也無法抵抗那種毒哪!雖然不會死,卻是比死還痛苦的折磨。
「這種毒?梵天紅嗎?」向槐天迷糊了。
搖搖頭,向樽日示意一旁的胡大夫將所有的事情交代一遍,包括他那驚人的發現。
當胡大夫把所有的事敘述過後,壇樓整整有一刻鐘是陷入靜默的。
「大哥……」打破沉默的是向蕖月。「胡大夫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他無法下斷語,但他卻清楚胡大夫是宮廷內百年難得一見的御醫,他的診斷從沒出過錯。
「他……到底是誰?」姑且無論是真是假,身上有能讓胡大夫束手無策的毒,白雲的身份問題已像迷霧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向槐天這一問,問出所有人的疑惑了。
沒有人有答案,壇苑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
「那現在該怎麼辦?」白雲身上的毒和大哥身上的毒……
向樽日緩緩抬頭看向窗外,雨還是下著,怕是兩天內都不會停了。
「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我要帶白雲下雲南。」他需要答案!若是專研毒物的怪手鬼醫也同胡大夫一般的說辭,那他真的要好好的去追究以往被忽視的一些事情。
突然——
「啊啊啊啊啊——」
原本昏厥的白雲驀然發出狂亂的嘶吼,而躺在床上的身子先是重重地向空中彈了一下,然後便無預警地在床榻上痛苦打滾,他撕心扯肺的嘶吼及痛不欲生的掙扎,讓室內所有人都駭住了。
離得最近的向樽日最先從驚駭中回神,他快速傾身抓住欲往牆壁碰撞的身體,不讓白雲傷害自己。
「白雲!」大聲地叫喚他的名字,想要喚醒他一點意識,可沒有用,白雲沒有回應,只是依舊狂亂地嘶吼,依然劇烈地掙扎,他甚至伸出雙手掐住心口,力道之大,讓原本素白的前襟染了血,向樽日見狀,立刻用力拉開他的雙手,不讓他再傷害自己。
但白雲還是不斷的掙扎嘶吼,身體一下子蜷曲、一下子打滾,為了不讓他再有受傷的可能,向樽日用力扣住他的雙腳,緊緊收攏他的雙手,心疼地把他抱在懷中,然而當他低頭想要觀察白雲的臉色時,卻被他痛苦至極的表情給嚇到,心頓時狠狠地揪了起來。
「白雲……」向樽日哀慟的呢喃。
天啊!他從沒看過白雲這種表情,他總是闊朗地笑著,像是快樂調皮的小孩,他從來沒想過當這張臉上不再有笑靨時會是怎樣的表情,更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他在自己的懷裡如此痛苦的嘶吼。
心像是被人挖了個洞,不斷地淌血,不斷的呼喊著疼痛。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樣的折磨……
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鞭笞著自己心臟的哀鳴,向樽日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緊緊地擁住發顫的瘦小身軀,祈禱白雲能平安度過。
「別……」嘶吼的喉閭突然艱困地吐出一個模糊的字,但向樽日聽到了,他曉得白雲正努力地恢復一點意識。
「白雲,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千萬別放棄!
「別讓……別讓我死,我……不能死,幫……幫我……求你……求……」氣若游絲的哀求聽得在場每一個人都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