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伴隨聲音的是一張微笑友善的臉。
「你好!」轉過身,夏月抬起雙眸禮貌地回應,打量突然冒出的陌生人。
「路克?范斯!」他伸過手,臉上掛著調皮的笑。
「她是席克思太太。」夏月才要說話,凱爾已早一步代她回答,大手摟緊她的腰,向對方宣示主權。
他不以為意地挑眉,「是嗎?」掃了凱爾一眼,他打算繼續完成對夏月的自我介紹。
「失陪了。」凱爾不顧夏月的想法,硬拉著她走出去。
兩人一直到門口,凱爾才鬆下手勁,但大手仍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你做什麼?」她用力抽回,揉著發紅的手臂,被他無理蠻橫的舉動弄得有些生氣。
凱爾未發一語,沒忘掉剛才那個充滿挑釁的眼神,
他在社交場合與那個叫范斯的打過幾次照面,卻從未留下印像。那傢伙是個頗知名的攝影師,以過人的才氣和囂張狂肆的言行舉止,聞名於巴黎社交圈。
不管他的行徑多受人注目,在凱爾的眼裡,他不過是個頂著藝術家名號的痞子。
「上車。」凱爾接過服務生給他的鑰匙,將夏月推進車內才繞到駕駛座。
夏月簡直氣炸了!別過臉,透過窗子,她的眼神與剛才那名叫范斯的男子交會。
他站在門口朝地點頭,吐出煙圈,嘴角漾起了玩世不恭的微笑。
來不及有所回應,車子在凱爾用力怒踩油門之下,飛也似地衝出,消逝在黑暗的盡頭。
第五章
夏月感覺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頰上,她故意維持不變的姿勢躺在床上,內心躊躇了下,但眼睛仍緊閉著,她曉得凱爾正站在床邊睇望她。
直到聽見腳步聲遠離、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夏月才翻身坐起,摸了摸臉上那個吻。
這是他們婚後的第一次爭吵,而今天是冷戰的第三天。
一思及那晚他惡劣的態度,她還是會氣得發抖。她牢牢地記住他們當晚對話的每一字句──
「跟誰做朋友都行,就他不可以。」一回到家,凱爾十分不耐煩地這麼對她說。
夏月激動地握拳站在他面前對他大吼:「你有什麼非得讓我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被你強行拖走的理由嗎?」
凱爾脫掉衣服逕自走進浴室,冷冷地回頭丟下一句話:「關於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想因為那個無關緊要的人,站在這裡跟你吵。」
夏月被他的話徹底惹惱,她以為無理取鬧的是他才是,怎麼現在他說得一副好像是她在耍脾氣似的!?
她進入臥房快速地換上睡衣後,爬上床賭氣地窩在一角,用力地閉起雙眼,整個人如蝦子般縮起。
可是不管怎麼努力,她就是無法讓自己睡著。
當她將最後一絲睡意趕跑,滿溢在胸口的正是無法消化的怒氣。
過了幾分鐘,嘩啦的水聲停止,凱爾腰際圍條浴巾走進來,感覺房裡的低氣壓,他什麼都沒說,鐵青著一張臉,熄燈躺臥在床的另一側。
這樣的情形一再重複上演至昨晚,幾次凱爾想打破僵局與夏月說話,而她似乎決定與他耗上般,總是故意端著張冷漠的臉。
唉!夏月雙肩一垮,搖頭歎氣。
她到底在折騰誰啊!?
※ ※ ※
心情惡劣的夏月,一整個下午都坐在盧森堡公園的水池邊發愣,雙腳浸在水裡頭,閉起眼任和煦的陽光及微風輕吻她的臉,想起了上回有凱爾為伴的情景。
她還記得她坐在前方的椅子上,手裡翻著書,而凱爾則是枕在她的腿上,甜蜜的樣子羨煞不少人。
之後不久,凱爾又恢復他忙得不可開交的生活,而夏月就只能一個人留在家中。
她努力地調適新生活所帶來的種種不便,縱使她再獨立堅強,甫投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各方面都無所依的情形下,天曉得她多想要有一個說話的對象、一個朋友。
她不由得再度蹙起雙眉,朝天空歎息。
正當出神之際,一連串「卡嚓」聲傳入耳朵,夏月睜開眼尋找始作俑者。
「哈羅!」范斯的頭從相機後探出,給她一個露出白芽的笑,忙不迭又迅速地按下一張。
「別拍了!」夏月伸手擋住,惱怒地起身準備離去,對於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都被拍攝下來有些許的不悅,原本紛擾的心情更顯煩躁。
他幾個大步便來到夏月面前,阻擋她的去路,「你剛才的樣子若我不捕捉下來的話,實在可惜!這樣吧,我請你喝杯咖啡算是賠罪如何?」
「不必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她冷冷地拒絕,表情悻然。
這麼一個不懂尊重的傢伙,所幸那晚沒和他搭上話。一想到此,對於凱爾的氣悶悉數消失殆盡。
范斯收起相機饒富興味地一路跟在她的身旁。
夏月抿起嘴,什麼也不想多說地只是加快步履往前走,直到一道雕琢精緻的大門前才停住,並掏出鑰匙來開門。
「真巧,我就住在隔壁街。」范斯見她停下,自顧自地又說了一句,仍是一臉微笑。
夏月在合上門扉前對他的行為沒好氣地回道:「是嗎?像個跟屁蟲似的,我還以為你迷路了!」然後碰的一聲,把他完全阻擋於外。
才踏入玄關的夏月,整個人一股力量向上提起,嚇得她尖聲呼救。
「是我。」凱爾大摀住她的嘴,以低啞的嗓音告訴她,以免引來一群熱心的鄰居。
鼻間感覺到一陣熟悉的味道,夏月頓時虛軟地靠在他身上,深吐一口氣。
「嚇到你了,對不起!」凱爾享受她的倚靠,摟住腰肢的臂膀縮緊,因此時的親密而竊喜。
夏月旋身與他相對,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問道:「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早回來?」
在這當下,存在多日的隔閡與疏離終於被打破。
「噓!別動。」凱爾將她抬高的頭又按回胸口,抱住她什麼都沒多說。
夏月才平復下來的心如擂鼓般劇烈地跳著,她輕輕地伸出手環住他結實的腰身,這才知道,這個懷抱竟叫她無比的眷戀。
一陣熱浪襲上了眼,多日來硬裝出的不在意全數崩解,讓她喉頭哽咽。
「我想,你是原諒我那天的行為了吧?」他愛戀地撩起她的發,十指纏繞住細密柔順的髮絲。
她沒有答話,只是埋在他胸前輕輕地點了下頭。
凱爾緊皺幾天的眉頭終於舒展,懸宕的心情安穩地落地。他無暇深究這份感覺的來龍去脈,此時此刻他只想牢牢地抱緊懷裡的女人。
※ ※ ※
漸瀝的雨打在向來平靜的街道上,一道又一道的水花濺起,承載水珠的玻璃窗模糊一片,店內蒸煮咖啡的機器聲蓋過一切。
在角落的一張小桌前,夏月合上書、端起咖啡優雅地啜飲一口,視咖啡如命的她,喝遍了巴黎大小的咖啡館,就屬離她住處不遠、巷弄內的這間最對她的味。
在她神遊之際,一個人未經詢問便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執意加入她。
「嗨!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喔!」范斯邊對她說,邊脫掉濕透的風衣。
夏月並未搭理他,自顧地翻開書,預備當他這個人不存在。
「給你。」
突然一包東西放在她的眼前。
夏月遲疑了下,狐疑地挑起眉看他。
「打開你就會曉得。」范斯臉上還是那個很欠扁的微笑,堅持要她自己找出答案。
夏月克制不住好奇心,伸手將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發現是約莫十來張的黑白照片,而裡頭的主角竟是她本人。
她認出這些相片是那天與他在盧森堡公園相遇時所拍攝的。不論是取景或角度,攝影者的確巧妙高超的捕捉到主角的神韻。
「還滿意吧?」范斯接過侍者送上的熱咖啡,等待夏月的反應。
她將相片收好放回袋中,盈盈一笑地道:「謝謝。你拍得太好了,我很喜歡。」
范斯看著她,不無挖苦意味地道:「你可知道這是我們打從見面以來,你唯一一次客氣禮貌地同我說話。」
聽了他勉強稱得上抱怨的話,夏月只能投以一個迷人的笑。
范斯放下杯子,眼神故意繞了她一圈,「怪了!你那佔有慾特強的丈夫怎麼沒看著你?」話中有濃烈的嘲諷。
夏月斂下眉、輕啜了口咖啡才對他說:「如果他在,你以為,你還能有機會坐在這裡跟我聊天嗎?」
范斯一愣,隨即拉開嘴角,「你來自台灣對不對?」
夏月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剛才她所聽到的是……中文!?
「你會說中文?」
他放鬆身體,抬起手懶懶地耙過一頭不羈的金髮,看了夏月驚訝的表情一眼才道:「我為了完成一部攝影作品,在中國大陸待過一陣子,中文還勉強會說上幾句。」
不管如何,范斯已經成功地博得夏月的注意,天曉得,除了打給朋友、家人的越洋電話外,她根本沒有機會再使用她的母語。
「原來如此。」她瞭解地點頭,改以中文回答他,語氣中有掩不住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