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母親的死,她已能稍稍控制情緒,不至放像那天那樣悲傷。
他抱緊她,沉穩的開口。
「我母親也很早就過世了,但我挨了過來。有些事,自己要學著處理,有些傷痛,自己要想辦法治,並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
她還小,雖然獨自生活了十年,但仍天真不解世故。現在有他照國,日常生活自是不成問題,但她心上的事,只能靠她自己的力量掙脫出來。
「我…」文情嫩低下頭,「我知道老活在回憶是裡不行的,我也知道這樣下去,我的心永遠都會存著陰影。」她搖著頭,眼淚又要奪眶而出了,「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怎麼樣才能低平內心的傷痕。」
他在她鬢邊落下一記輕吻,大手流理著她的短髮,安撫地狂亂的思緒。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他明白,要解開她的心結,助她走出陰影,那一夜是個關鍵。
文清嫩搖搖頭,不肯開口,也沒問他怎會知道。
他抬起她的臉。
「你不信任我?」見她又是搖頭,他繼續說過:「那就告訴我。十年前的那一夜是你的惡夢,想要走出來,就要去面對它。再說心底藏了個惡夢那麼久,任誰也承受不了。」
宋晃世認真的看著她,話中包含了濃烈的關心。
「我……」文清嫩明白他說的有理,但是真要開口,談何容易?她擠命的搖頭,眼淚撲籟箴的直往下掉。
他歎口氣,實在沒辦法,但不問又無法解開她心裡的結。最後他想到一個辦法,把她放到床上後,他便起身倒了杯酒精濃度不高的雪莉讓她喝下。
「好一點了嗎?」替她擦去眼淚,他希望這點酒能幫助她。
「嗯。」酒精快速的在她血液中奔騰。
她的酒量真差。著情形差不多了,宋晃世再度開口問:「十年前的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文清嫩兩眼迷迷濛濛的道:「我媽咪好喜歡花,所以家裡四處都種滿了花,爹地更在頂樓做了個空中花園。」她打了個酒嗝,「我媽咪最喜歡那兒了。」
「是嗎?」他拍拍她的背,隨口應著,等她說下去。
「媽咪和爹地每天下午都會去散步喔!趁著清清在睡午覺的時候,他們最壞了,都故意不讓我跟。」
眼淚還沒幹,文清嫩反倒笑起來了。
宋晃世皺起眉,扯遠了吧。
「清嫩,那天晚上出了什麼事?」他也坐上床,搖了她兩下。
「晚上?」頓時她的笑容消失,「好可怕,好可怕!」她緊緊投入他的懷中,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跟我說,你看到了什麼?」宋晃世接著她,注意著她的反應。
「看到了什麼?」從他懷中抬起頭,她迷惑的重複問話,隨即又露出迷濛的表情。
「那天晚上,天氣好好,可以看到月亮和許多漂亮的星星。」慢慢的靠回他的胸膛,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宋晃世芳回的聽著。
「我趴在窗台上看星星,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一陣細微的聲音傳到我耳內。本來我揉揉眼睛,要回床上繼續睡……」說著說著她也揉起眼睛來了。
他替她撥開劉海,笑著暗付,很像她的作風,睡覺第一。
「可是…」她的聲音忽地大了起來,「就在我要爬上床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那是她咪的聲音!
她緊緊抓著宋晃世的衣領,用力得連小臉都皺在一塊。
宋晃世包住她的拳頭,思考著是否要繼續讓她回憶了去。
「我當場醒了過來,」在他考慮時,她又開口了。「我一開門便往頂樓跑去,等我到的時候,槍聲也傳了出來。我一推開門,便見到媽咪的身體由欄杆外消失,而爹地手上則拿著槍!」
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話也開始說得斷斷續續。「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欄杆那……往下著……就……看到媽咪躺在……躺在她最、最喜歡的……百合花裡。她……全身都……都是血,花……也都是血!」她終放忍不住痛哭失聲。「她死了,就……這樣……死了。」
宋晃世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這的確是個恐怖的經歷。輕輕按著她,他再倒了點酒,讓她全部喝下,一面哄著她。
「乖,不哭。睡覺了好不好?別再想了。」
漸漸的,她的淚止住了,卻沒有要睡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媽咪為何會掉下樓?我真的好希望爹地和我說,但他只是默默的辦著媽咪的後事。我好想相信他,相信他是要救媽咪的,雖然他開槍了,可是我還是相信他!」她攀著他的脖子,紅著眼眶,第一次說出心裡的話。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讓我自己去猜。從那天以後,我們就沒說過話了。一直到他過世,我也都沒回去。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雖然覺得爹地不可能害死媽咪,但他確實開了槍,而且事後一句話也不解釋。」
一如往常的,文清嫩又開始絞著雙手。
「所以你就離家出走?」宋晃世分開她的手握著,拉下她躺進被子裡。
「嗯。」她自動的閉上眼,時差加上酒精的作用,她真的想睡了。
「宋老大…」
「晃。」要他說幾次?
「晃。」她配合的改口。
「什麼事?」宋晃世脫下上衣,躺到她旁邊。
「其實我好想回家,好想爹地。」文清嫩習慣性的樓住他的腰,下意識的說出心中多年的期盼。
「我一個人在外面時,心裡好希望他來接我回家。我在各個地方等他來接我,可是到最後我什麼也沒等到!嗚……我沒有家了,爹地死了,可是我卻連他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甚至喪禮也賭氣沒參加,我…我真是不孝……」說出內心最深處的傷痛,她泣不成聲。
「別哭。」他輕拍著她的背,希望能給她些安慰。「你還有我呀,我會給你一個家的,相信我,我會帶你回家,你不需要再流浪了。」
看著已然進入夢鄉的她,他堅定的許下承諾。
由羅致玄手上接過托他買的花,文清嫩前兩人笑笑。
「其實我沒有花粉症,只是看到花總不由得想起我媽咪,所以這樣對人說。」她將花放置在墓前。
宋晃世打量著塞上的照片,記憶中多年前的模糊人影霎時有了容貌。
文清嫩就這樣不發一言的立在墓前良久,直到宋晃世環住她。一回過神,她才知道已足足站了三個小時。當然,他們也在一旁陪了她三個小時。
「走吧!」宋晃世不希望她再將自己因在喪母之痛裡,先命羅致玄去駕車,自己則擁著她。「想哭嗎?」
文清嫩反倒露了個笑容,哪有人這麼問的。她輕輕的搖搖頭,昨天和他說了十年前的秘密之後,她覺得自己堅強多了。
「那就好。」鬆了口氣,他可不願讓羅致玄看到自己哄她,因為他八成會告訴尹克已,然後全世界認識他的人都會知道。
剛把車開來的羅致玄就這麼獎名其妙的承受了他不滿的一瞥,不過就算有疑問也只能往肚子裡吞。
車子平穩的順著嫩蜒的山路而下,羅致玄的駕車技術十分高超。
忽然間,車身劇烈的震動,原本窩在宋晃世懷裡的文清嫩迅速的抬起頭,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卻被宋晃世一把壓下。
本想出聲抗議,反而讓接連而來的衝撞結嚇得縮回話,小臉一片蒼白。
「什麼情形?」眼角餘光已瞄到後方逼近的轎車,宋晃世按下對講機,聲音相當冷靜。
「後面那台黑色車故意追撞我們,想讓我們墜下山崖。」答話的同時,羅致玄俐落的避開後方的撞擊,穩穩的借由擦撞山壁減低衝力。
宋晃世皺起眉,輕拍文清嫩的背安撫她。
「想辦法躲開,不用和他客氣。」
「是。」得到老闆的許可,羅致玄反守為攻,在一個大右灣後,猛踩煞車,使得後車一時之間與他們並齊,他再不留情的將對方擠向路旁,下面則是萬丈深谷。
兩台車激烈的碰撞著,在生死關頭上,誰也不讓誰。宋晃世一手緊緊的抱著文清嫩,另一手則捉著扶手,穩住身於。
「該死的!」
羅致玄忍不住咒罵,一面應付黑轎車,一面注意著路況,腦中飛快的打著主意。
剛剛上山時的印象一點一滴的聚集,羅致玄想妥之後,便在下個轉彎處,讓自己落在黑色轎車之後,然後再加速,不留情的撞擊。砰的一聲,黑色轎車應變不及,直直的朝路旁的護石上憧去,冒出一陣煙。
「要下去看看嗎?」羅致玄停下車,詢問宋晃世。
他看著文清嫩毫無血色的小臉,低咒一聲。
「先回飯店。」她看起來嚇壞了。該死!尹克已在做什麼?明明要他好好盯著那兩人的一舉一動,怎麼人都追來台灣了,他卻一點動作也沒有。
文清嫩喘息著,剛才的驚嚇合她心跳飛快。一想到他們差一點就要連人帶車的滾下山,心中就不禁對羅致玄產生敬意,多虧他的臨危不亂及超高的駕駛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