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你能做什麼呢?」
「你有什麼資歷?」
「你連真實姓名都不敢告訴別人,誰會雇你擔任家庭教師或是伴從呢?」
「你一直害怕自己不會被人需要……」
孟黎莎想鼓舞自己的勇氣、信心,卻益發覺得自己卑微平庸缺乏安全感,她深深疑懼起來。
馬車到了一個小村莊,由這裡再走半里之遠就是一條大路,孟黎莎看到旁邊的路標寫著驛車站在此,以前她和齊瑞荷路過此地時就注意過。
馬車停了,侍從下車幫孟黎莎把箱子放在路邊的草上,這時她看到一輛驛車漸漸駛近,那輛車由四匹馬拉著,速度很慢,上面坐了不少旅客。
她有點擔心如果客滿了豈不糟糕?希望裡面還有位置,不然長途旅行太辛苦了,只是看上去似乎希望渺茫。
她拿起手提袋正準備下車,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接著響起了一句問話:「你要到那裡去?」
孟黎莎舉目四望,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只見一匹黑色駿馬趕到車旁,騎在上面的正是公爵。
他看上去仍然氣宇不凡,騎在馬上更顯英氣逼人。
孟黎莎只是呆呆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看上去很生氣,不那麼冷傲,也不再一副不關心的神氣。
「我……我……打算……離開。」她總算怯怯地開了口。
「你要到那裡去?」
他的問話十分尖銳。
「要……要去……倫敦。」
「一個人去?」
答案很明顯,他也可以看到她身邊沒有別人。
公爵注視著等在一邊要提箱子的侍從,開口道:「把箱子放回去!」
接著他又轉向馬車伕, 「把威爾登小姐送回去!」
馬車伕應聲聽命,公爵轉過馬頭向前馳去,剛好驛車咯吱咯吱地駛到他們前面。
孟黎莎真想從馬車內跳出去,先跳到驛車上再說,不管公爵會怎麼說,但她知道自己不敢違抗他的意旨,就是自己這樣粗率行事的話,他也很容易追上驛車把她帶回去。
為什麼他還要她留下來?真費解。
這次她秘密溜走,本來就害怕公爵會出面干涉,而自己無力違抗。
馬車快把馬車轉過來,向來路駛去。
「無論他對我說什麼,我也不要嫁給丹恩·史諾比,」孟黎莎告訴自己,「他沒有管我的權力,既不是我的監護人,又不真是我的僱主。」
她不禁吁了一口氣:「我要照自己想的去做!」
雖然這話在耳邊響起,她自己也覺得不夠堅定。
馬車很快就駛近了艾德威克,到了前門。
侍從過來扶她下車,她慢慢走上台階到了大廳。
「公爵閣下要在起居室見你,小姐。」總管前來交待。
孟黎莎心想如果僕人們知道她像個逃學的女學生一樣被帶了回來,不知會作何想法?
接著她又告訴自己:算了,就算他們知道,又有什麼關係?不論公爵怎麼說,我也得在明天早晨丹恩來以前離開。
她開始考慮到趁晚上跑走,只要帶個包裹就好,比較不引人注目。
如果公爵打算明天一早象送只可憐的羔羊到屠場一樣把她交給丹恩,她會讓他大吃一驚。
極力抑制了內心的恐懼不安,孟黎莎的頭抬得高高的,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昂首走向起居室,公爵正在那裡等她。
走近他時,她發現他顯得更高,比平常看來更令人敬畏,然而臉上的表情和幾小時前向齊瑞荷、查理斯敬酒時卻大不相同。
到了公爵身邊,她沒把外衣帽子脫下來,公爵開口了:「我要和你談談,孟黎莎,我想你把外衣和帽子脫了大概會舒服一點。」
「我很快又要穿的,閣下。」孟黎莎表明態度。
「這身衣服總不會跑開的。」他回答,孟黎莎覺得他在譏嘲自己。
為這麼一點小事和他爭執自然十分荒謬可笑,她脫下外衣,把它放在牆邊一張椅子上,帽子也掛好。
然後,她用手梳理一下金黃色頭髮,面向公爵。
他用手指指對面的一張椅子要她坐下。
「我想過了,」他冷冷地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你該會考慮到禮貌,在離開前向我道別吧?」
「我必須……走了。」孟黎莎低聲回答。
「為什麼?」
「我要盡可能……快點去……倫敦。」
「有什麼人在那裡等你嗎?」
「沒有……不過,閣下知道得很……清楚,明天丹恩·史諾比……會來這裡。」
「這件事你可以和我討論討論啊!」
孟黎莎望著公爵,眼光充滿挑戰。
「我只知道閣下和我在這方面爭辯過,卻沒有要討論的意思。」
「你那麼確信我會有什麼樣的意見?」
「以前你……就……表示過了。」
「我相信我們那時只是比較抽像的,概括性的討論婚姻,並不是針對你的婚事而言。」
「我的婚姻大事也只和自己相關,」孟黎莎回答,「我不能……也不願意嫁給丹恩·史諾比。」
「我正希望你這麼說。」公爵說。
「沒有什麼事會改變我的決定,」他正要講下去時,孟黎莎打斷了他,「我討厭他,你不瞭解嗎?不管在什麼地方,一靠近他就讓我覺得不舒服,而且我寧願死也不要嫁……給他。」
孟黎莎的聲調十分激動,她覺得自己太不能自制了,就垂下眼睛,緩緩地說:「我不期望你也能……瞭解,你認為女人應該平心靜氣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而我只知道我一定得跑到一個別人找不到我的地方。」
「所以你就跑到倫敦躲起來?」公爵問。
「我會找到事情的。」
「那一類的事?」
孟黎莎攤攤手。
「到倫敦後我會去職業介紹所看看,那裡一定有比較適合我的工作。」
「等你找到合適的工作後,打算住在哪裡?」
「我想總能找到寄宿的地方。」
「你知道在哪裡?」
「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一定找得到。」
「你身上帶的錢夠不夠?」
「夠。」
「帶了多少?」
孟黎莎本想說不關你的事,但他的問話逼人太甚,不說真話似乎不太可能。
「大概有十磅,齊瑞荷借給我的。」
「十磅!」
公爵的聲調十分尖刻。
「能用多久?傻孩子」,你以為夠你在倫敦用多久?除此以外,以你的年齡真相信人家會僱用你?而且既沒經驗,又沒有人介紹?你怎麼這麼傻呢?」
「我相信……自己總能做……一些事的。」孟黎莎的聲音變得十分軟弱。
「你應該來跟我商量一下。」
「可是我已經這麼做了,而且你也告訴過我,無疑地你會勸我說結婚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公爵站了起來。
「我認為對你的問題來說。婚姻的確是解決之道,孟黎莎,但我不主張你嫁給這麼一個粗鄙的傢伙。」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會強迫我……嫁給丹恩·史諾比?」
「當然不會!」
孟黎莎安慰地輕歎一聲:「我一直怕你會要我……嫁給他。」
「所以你就這麼鹵莽地離開?」
「我很抱歉。的確十分失禮。」
「比失禮更糟哩——簡直是瘋狂!」公爵說,「你怎麼可能好好照顧自己?而且對在倫敦可能遭遇的危險又毫無瞭解。」
「那我又能……怎麼辦?」孟黎莎愁眉苦臉地說。
「我就是要跟你談這個。」公爵回答。
她不禁驚奇地望著他,似乎第一次感到他對自己說話有所遲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我們似乎都面臨了同樣的困難,孟黎莎。」
「我們?」她問。
「今天早上我獲悉我的繼承人葛文斯·貝拉在外面大量舉債,」他說,「而且宣稱他很快就會繼承我,成為下一任艾德威克公爵。」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說,「他一定會再次謀害你。」
「有可能,」公爵說,「以前我付出了巨額的款項替葛文斯還債,但我為家族成員花錢總該有個限度,還有別人呢!現在我有責任養活的人口為數真不少。」
「我能瞭解這點,」孟黎莎說,「不過你又能怎麼辦?」
「我想,」公爵回答,「我們兩個能同時把這些問題解決。」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結了婚;葛文斯就會發現要向我借錢很難了。」
公爵停頓了一會兒,望著孟黎莎的瞼,然後繼續說:「這樣就可以解決我的問題了,你的問題也是一樣,如果你已經有了個丈夫,丹恩·史諾比就沒法強迫你作他的太太了。」
一陣沉寂,孟黎莎驚訝而又困惑地望著公爵,接著他十分平靜地說:「我要求你嫁給我,孟黎莎——這樣才能解決我們兩個人的問題。」
「你……真有這意思嗎?我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是真的。」
「你當然可以相信,」公爵的嘴唇繃得緊緊的,繼續說,「不過,如果你覺得我跟丹恩·史諾比一樣使你不愉快的話,我們就得另外想辦法了。」
「可……可是我從來就沒有……想到過這種事,我從沒作過這種……夢想……」孟黎莎結結巴巴地說。